轩辕杰铭回到家时仍然还在思索如何向西门玉清解释今天没有回家吃饭这个问题,是应该推脱自己有应酬在身还是应该实话实说。不过令他感到诧异的是自己没给家里打电话,为何西门玉清也没有打个电话过来询问自己怎么不回家?直到他回到家这个疑惑才得到合适的解答,因为当他推开家门后,发现家里面竟空无一人!
轩辕杰铭忙将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呼喊着西门玉清和小洋的名字,但却没有得到丝毫回音。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轩辕杰铭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的浑身冷汗,赶忙拨通西门玉清的电话,过了好半天西门玉清才接听,待他听见手机那头传来的吵杂的声音,不禁眉头紧锁问道:“西门玉清,你现在身处何方?”
“我在列车上。”
轩辕杰铭听后又是一楞:“列车上?你要去哪里?”
“我不都发信息告诉你了吗?”
“短讯?”轩辕杰铭翻看了一下收件箱,再三查看确定没有接收到她所说的信息后,急忙答道:“信箱里没有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车俊超的妈妈走了,她生前对我非常好,她老人家明天下葬,所以我想去送她最后一程。”
“车俊超……的妈妈?”轩辕杰铭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就有些怒不可遏了,他的妈妈走了你去奔丧,这算个什么事啊?
“他妈妈病逝前对我相当不错,所以如今这一趟奔丧我一定得去。”
轩辕杰铭几乎就要将风度这两个字踢到天涯海角、准备破口大骂,难得的是后来他还是强忍了下来,怒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接着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也不过是刚刚才得知,他妈妈明儿就下葬了,因此我必须走,我下午确实给你打过电话了,但你手机一直关机,况且我还给你发短信了,我也不清楚你为何没收到。”
“小洋呢?难道你把他也带去参加葬礼?”轩辕杰铭相当不满,可又不能轻易发泄。
“我出门前把小洋放咱妈那儿了,我认为你在看到信息后应该会去接他回家的。”
轩辕杰铭挂断了电话,只能带着气败坏急的心情出门,去了丈母娘家。
轩辕杰铭的母亲将孩子交给他手上的时候还不停絮絮叨叨着:“你忙到如此晚才过来,我几乎就想让小洋今晚在我们家过夜了!”
此时的轩辕杰铭当真一肚子火气没地儿释放,满面阴沉地抱过了小洋,活像个机器人般开口道:“那这样,妈,我们俩先回去了。”
轩辕杰铭的母亲送着他踱步到屋外,才客气地说道:“刚才他爸在,我不方便多说些什么,曾经他也蛮中医车俊超那家伙的,谁想后来他抛弃咱家西门玉清差点没把他气到吐血,突发心脏病几乎就要去见马克思了。我清楚咱家女儿的想法,她是一定不会谅解车俊超那个家伙的,更别提会再次与他产生什么瓜葛了,不过那孩子太看重感情,车俊超他妈妈病逝前对她太好了,因为这她才去……你别想多了。”
轩辕杰铭满心苦楚:这种情况就像我与旧情人跑到别处共度春宵后回来告诉她我和她是纯洁的一样,西门玉清能不想多么?此时的他也不愿意当轩辕杰铭的母亲面过多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能平静地回道:“她出去前告诉过我了,我理解的。”
“轩辕杰铭啊,你们俩一定要好好过生活……为了这事一定不要闹不和……”
轩辕杰铭望向这个平日里霸道无比的丈母娘此时目光里透露出的柔情,他不经意间想起了自己的爸妈,他们同样都为孩子无比操心。他心里有些酸楚,诚心诚意地答道:“妈,你安心吧,我不会因此和西门玉清闹不和的,她的本性我是清楚的,很纯真很干脆,因此我信任她……”
这时的轩辕杰铭的母亲才透露出释然的神情,直到眼看着他们爷俩开车离去,过了一小会儿,才感叹道:“小魅,当妈的是真心盼望你能把握住幸福啊!”
当火车到抵达天津的时候已然到凌晨三点了,西门玉清原本合计着先找个旅舍对付一晚,天明了再想办法搭车去车俊超老家乡下,可是想到车俊超住的那地儿已经地处山沟沟了,估摸着就算是打的也到不了。最后还要自己走一段路,但却又担心到的时候老人家的葬礼已经办完了,再三考虑之后她还是拨通了车俊超的电话,通知他自己已然到了天津,而且身处车站,看看他是否有办法来接自己。
车俊超接到电话毫不犹豫就赶过来了,待到他火急火燎的出现在西门玉清眼帘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四处打量确定目标后奔着自己大步走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车俊超的脸上清楚的刻着幽怨和疲惫,但是他此时的眼神却相当明亮,好似西门玉清的出现让他瞬间觉得阳光普照。
西门玉清神色慌张地说道:“我来这纯粹是考虑到伯母……和你不存在丝毫关系。”
车俊超目光的神采全然没有消殆,却也没有接话,他认为那样或许会使西门玉清觉得更加不自然,于是微微说道:“我家曾经你也来过,那段山路确实不容易走,你待会儿要小心一些。”
西门玉清点了点头。
车俊超顺手接过她的行囊,可是西门玉清几乎什么也没带,只在自己贴身的小旅行包里装了钱包、手机旅行充电器和一套换洗的衣服罢了,她迟疑了一下,可后来还是把行西门给车俊超拿着了。
一路上两人都无话。
接着车俊超就拼命找话题:“你瞧这城市里的路况,三天一大修两天一小修的,这穷乡僻壤里三两年也见不得有什么变化。你说为何就如此不公平呢?”
“或许这就是城与乡之间的差别吧。”西门玉清答道。
车俊超又说道:“我仍然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家,我妈本来想大肆款待你来着,可是厨房里灯光黯淡,她老人家硬是没见到有蚂蚁爬到了锅盖上,我还知道你盯着那盆一直飘着蚂蚁的面汤难以下咽很久,可后来仍是麻着头皮灌了下去。后来我妈认为非常不好意思,你走之后就拼命当我面夸你,说你不同于那些娇滴滴的城里姑娘,为了我你舍得吃苦。”
“是吗?”
“当然了,还有,那年国庆,原本我们商量好去泰山野游的,可是后来我家出了点情况,乡里见我们孤儿寡母本身就好欺负。那次更是趁着这个机会想在回我们家必须要经过的那块地上盖房子,你当时二话没有,就和我一起回去了,还像个小泼妇一样和乡长他们吵得天翻地覆,那气势当时就给他们吓住了,后来就说你这个城里来的大姑娘太厉害。有了那件事之后我妈就越发喜欢你了,念叨你平时看起来正儿八经的,愣是没想到闹起事来如此厉害。
西门玉清见他提及往事,过往那些生硬的画面慢慢得又在她的回忆里生动了起来,她有点感伤,有点心猿意马地回道:“真的?我原本以为是自己露出了泼妇的原形,才会使得你妈不喜欢我了呢!”
“怎么可能?我妈早些年其实也非常安静特别腼腆,后来我爸走了,她纯粹是为了生活才将自己装备得那么强悍,她一直都说你跟她很像,她是如此的喜欢你……”
西门玉清终于心酸难忍,双手捧着脸哭了出来:“不好意思,我本该早些来探望她的。”
车俊超有些担心地望着她:“不,一直以来错的人是我……假如当初我没有那样做,祸害了我生命中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两个人的话……”
此时的西门玉清再也没法克制住自己悲痛欲绝的心情,放声大哭起来。
车俊超差不多开了半个小时,接着就把车停在一个破败不堪的停车处,拿着西门玉清的行西门走下车,然后替她打开了车门,说道:“前面这段山路车是没法开进去了,你也要注意点跟着我走,千万别绊了石头摔倒了。”
西门玉清点了点头,尾随在他身后小心走着,大概是真的太长时间没走过这样的山路了,西门玉清感觉这里破烂的路比曾经记忆中的还要难走一些,好多次她差点都要踩空了,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稳下来,可是好运并没有眷顾她太长时间,在一个拐弯处她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倒向路边的田里。
车俊超听闻身后的异响,赶忙回身,一把抓住了西门玉清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西门玉清吃力不稳一个前冲,顺势栽倒在他怀中,她在他怀里抬起头,这样的一个时刻,他们面面相觑,距离绝不超过0.01厘米,可是西门玉清依然及时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离得他远远的,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黑夜下的山路上,两个人就这样站立着,沉默无话。
“哎:“后来还是车俊超打破了僵持:“你还是走前面吧,你走后面我担心你的安全。”
“好吧。”经过了刚才那一幕西门玉清也不敢逞强,于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往前走,她依稀听见车俊超的步履慢慢响起在自己身后,每每自己的脚根落下再抬起,就能听见他和自己节奏一样的脚步声,只是这节奏比起自己的慢了一拍,在这寂静的小路上,这竟也似一种无与伦比的默契感,西门玉清心头一颤,又不好让自己多想些许。
“到了!”也不晓得过了多长时间,车俊超指向前方:“你还记得吗?我家就在那一块。”
西门玉清抬起头,望向前方那一簇灯火,接着便是满眶的热泪:“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站在她身后的车俊超,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但也把握到了她不同于往日的娱乐,他轻叹了口气:“那么……我们进去吧。”
“再等等吧!”西门玉清也不晓得是怎么了,她风尘仆仆地赶来,却在门口犹豫不决了,只要没有亲眼见到,她永远有一种车俊超的妈妈仍然活生生存在着的错觉,但假如真的看见了……她合上眼帘,曾经的一扇门好像在此刻就永远地关上了。
车俊超察觉到了她低落的思绪,他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就这样静静地站立在她身旁,不知不觉飘起了微微细雨,接着他撑开了伞,遮挡在她的头上。
车俊超点了下头,撑着伞引着她往家里走去。
西门玉清见他一直将伞撑在靠自己这一侧,可他却毫无遮掩,不忍说道:“旭言,你也站到伞下来吧。”
车俊超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西门玉清也没再要求。
二人踱步来到他的家中。
车俊超家里平时几乎没什么人,孤儿寡母的非常凄冷,此时此刻却也不知道从哪儿涌来的一大堆亲戚,基本都不像来奔丧的,根本是一副来喝喜酒的摸样。
车俊超这帮势利眼的亲戚让西门玉清甚是不爽,正眼都懒得给,便直接走向他妈妈的房里。
“旭言啊,你曾经不是带这个女孩儿回来过吗?怎么现如今这么没礼貌,见了三叔公也不打个招呼?”一个白胡子老头阴阳怪调的问道。
西门玉清此刻想把窗户也直接关上,在听见那个自称“三叔公”的老头的话后,西门玉清嘴边一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蔑笑。
西门玉清重重地将窗关上,不堪一击的玻璃摇来晃去,以示不满。
“她压根儿不是我媳妇……”车俊超抬头看了一眼西门玉清,微微地笑着说道:“她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这不行,想你妈生前,我没用心待她,现如今这心里后悔啊,谁晓得她走得这么早,留给我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车俊超的脸上仍然是弥漫着淡淡的笑意,让人分不出是喜是怒:“三叔公,我妈地下有知,肯定也能体会你的良苦用心的。”
他又与几个围上来的亲朋好友寒暄了几句,接着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母亲的卧室里走去了。
西门玉清盘着腿正襟危坐在车俊超妈妈的遗像前,面容相当哀怨。
车俊超望着她,似乎就像回到了年少时感情最纯真的年代,不存在那么多尘世的浸染,这古朴的乡风,这简陋瓦房里流动的气息,从他心灵深处慢慢弥散,差点让他忘了这些年他费尽心思想要获得的东西。
车俊超沿着她的目光望向自己母亲的遗像,情感被一种甚是哀愁的思绪所纠缠。他忽然联想到了当初父亲刚走的时候,乡长那帮人就硬是要强行将自己家里仅有的一块耕地拿走充公,原因只是因为自己家里没有一个成年的劳动力,这让仍然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母亲拼命地和他们争执甚至于撒泼。
他永远不可能忘记那个夜晚,路灯是如此之黯淡就好似萤火虫,而家门前那块空地却真真实实的被几十支火把照的光亮光亮,当时年仅五岁的自己怯怕地躲在院子后面,眼看着母亲被一群人高马大的壮汉围着,母亲只能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仅仅只为维护孩子今后的生活,她将所有的柔情化作成面对现实苦难生活的强悍一面,纵然面对着那些横眉冷对的男人们,她柔弱的双肩也没有因为惧怕而产生丝毫的颤抖。
终归,门前那块地还是被他们夺走了,在封建的乡下,他们母子两是没有丝毫能够辩解乃至于说话的机会的,因为她们只是弱势群体。他只记得母亲当晚在房间里面如死灰般地枯坐了一晚,生活巨大的压力使她没有时间去品尝自己的悲伤,脆弱和无助不满她的脸颊当她目不转睛凝视着父亲的遗像时,不过很快她就振作了起来,就好似一个无所畏惧勇士,直面这个满是荆棘的世界毫无惧怕的走去。
“旭言?”西门玉清注意到了身在她背后满脸悲痛的车俊超,她心痛难忍,忍不住微微叫道。
此时的车俊超已是泪流满面,可他转过了身不想让她瞧见他脆弱的一面。
“旭言:“西门玉清站起来,向他走过去,接着将他整个人转了过来,细语道:“假如你此时想哭,那就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哭一场吧。”
车俊超不停地摇头,他的表情很倔强,尽管眼泪不停的滴落下来,可他还是紧紧抿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哭泣的低吟。
西门玉清见他是如此的一种表情,有些失态,她只知道他每每遭受不公平的对待的时候,常常会显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过大多数的时候他是不会哭的,每次他都是昂头抿嘴,脸上只写着倔强两个字,不辩解也不叫冤,只是一个人默默的背负一切然后继续生活。大多数时候,西门玉清都觉着他们骨子里是如此相似,同样骄傲同样倔强,她越发感觉他就是世界上活着的另外一个自己。
但房间里吹过的阴冷的风还是使她及时地清醒了过来。
转瞬间,她又从梦境回到了现实中,嘴边一角带着丝毫淡淡的苦笑,说实话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那么一些真正命中注定的恋人吗?假如他真是另外一个活着的自己,他又为何会这样不顾情面的伤害自己呢?之前造留下的伤痛,又岂是如此几句解释就能够心软接受的?这对她不甚公平,对轩辕杰铭和小洋更是如此。
“西门玉清:“车俊超也将自己从伤痛的回忆里拉回到了现实,他望向满脸疲意的西门玉清,怜爱地说道:“不然你去我的房间休息休息吧,你搭了一天火车,确实是累到了。”
“还是算了,我想陪——”西门玉清转过身,沉重地注视着车俊超妈妈的遗像:“伯母最后一程路。”
车俊超望着她,神情间流露出安慰,还好有她陪在自己身边,不然自己真不知道如何走出这段悲痛的回忆,母亲已经走了,现如今只有她一人知晓他的过去了,当他人面努力戴好的上等人的面具,似乎真的只能在她面前才能放心摘下,释然地面对自己的曾经。
当晚,他俩就这样在破败不堪地面甚至还是泥地的房间里坐了三个多小时,呆呆凝视着母亲的遗像,没有哪怕是只言片语的交流。
车俊超生怕西门玉清精神上支撑不了而不断地扭头去注意她,可是让他倍感欣慰的是,西门玉清从未有丝毫懈怠,一直坐得端直,她的神情虽然略显哀伤但却努力压制,没有丝毫肆意蔓延自己的悲伤的意思,只是单纯的默默地悼念一个让人敬重的长辈。
不论何时何地,她一直都非常坚强,哪怕就算是假装的。
车俊超突然意识到了假如当初她告知自己孩子的事,假如她不曾那样仍是那样高傲地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身影,而是如辛丽一样牢牢地抓住自己,自己是否会为了她留下来?这个疑惑,在给母亲守夜的那个晚上从未泯灭在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