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老爷说这些日子宫里放春假,世家的公子们可以一同去避暑的御苑里玩耍。”
仆人说完,前面椅子上的少年轻轻转过了头轻轻一笑,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生的漂亮谦谦且机灵的很。眼睛骨碌碌转着,神采奕奕。少时便将四书五经尽数学得,而今出口成章,甚是对父亲说出的公事朝议也可评析一二,连家中祖父交好的太尉都曾夸奖,他这少年长大之后定能是栋梁之才!须是得好好教导培养才是。
这少年便是秦弘,户部尚书秦萧家里的大公子,父亲喜爱有之特取了“飞云”这乳名,而他也没辜负家里的期望,学习上很是用功。家里请了师父教他些许剑术也修习的快,一招一式虽不精湛,可对他这年龄的孩子也称得上优异。
而这孩子最是令人称奇的还是那吹箫之术。秦萧素来喜欢这些个“杂事”,对那些古董字画什么的物件瞧见了都走不动路,器乐一面更不曾限制孩子们学得,只当培养个闲情雅致,故而秦弘小小年纪,得了个甚是精美的琴箫,跟着师傅竟也学的有模有样!
“春假啊…那我岂不是能见到宫里那些个小皇子们了?”秦弘嘻嘻一笑,他对那朱门内的世界很好奇,他父亲整日去上朝,可他却连大门也进不去…整日里想着等自己长大了也可以像父亲那般为生民立命,这下竟也可以见到里边尊贵的皇子们了!
这么一想当真开心,这时却听得门口一阵声响,他这一回头更一咧嘴走了过去,抱起了正奋力跨过高高门槛的小妹秦蓁,把她的笑脸揉了又揉:“哥哥要去皇家的避暑别苑啦!蓁蓁高兴嘛?”
小秦蓁四五岁的年纪,小圆脸可招人稀罕!说话一着急就乱了脑子直上手比划半天,咿咿呀呀胡乱比划着:“哥哥开心!哥哥去玩!蓁蓁开心!”
“哈哈哈哈蓁蓁也为哥哥开心吗?真是好妹妹!”秦弘很喜欢这个小妹妹,俏皮可爱的很,只是有时太过淘气…
逗弄了秦蓁好一会,秦弘听得父母唤他过去,便将秦蓁抱给乳母,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两块糖,让秦蓁好好拿着吃,便跑去了父母屋中。
秦夫人瞧着是儿子来了,慈祥的笑了笑招唤他过来。这秦夫人出身世家,这秦萧父亲原是御史,两家也算门当户对。秦夫人素来慈和,对着谁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赶上年节的还会从自己这掏出些许银钱救济下外面的苦命流浪人,在城里也很有好名声。秦萧虽不是他夫人这等慈和之人,言语里或也有着几分严厉,但对待儿女也是尽心,严父慈母又是家族里的孩子,秦弘自有记忆起便知自己家庭也算是个极好的家了。
秦夫人将秦弘叫来,慢慢抚摸着他的头道:“明日里就可以去别苑了,飞云平日里读书读的苦,这下也可放松一二。只是春日里气温多变别害了风寒,娘替你收好的衣物定要好好换可知?”
“好了好了。”一旁秦萧拦了他夫人,这秦夫人对孩子们这般疼爱一说起来便打不住。他转过看向秦弘:“飞云记得,去是去玩是玩,多见见人是好,只是记得切要小心不可生事。万一碰得个不好惹的皇子,就算忍几时也要忍下来…”
秦弘点点头,他知道轻重缓急,这次说是去玩,却也不可放松…那毕竟不像家里后院想如何便如何,若真得罪了个谁怕是会给家里招致灾祸,到时可能自己当时一无心之举,父母可能就要受了大连累。不需他父亲说他也知如何去做,谨言慎行必定不是坏事。
秦夫人只觉丈夫说话严厉,一旁说道:“哪里有这般严重,孩子还没去都畏惧了…日后咱们飞云也是要成大事的…他!”
说到这,秦夫人发觉了什么一般瞬间止了口不再继续,一边的秦萧也是连连摆手,弄得秦弘很是疑虑,却只当母亲怕惹父亲不高兴而不继续说下去,没往多了想。
可见秦萧叹了口气,对着妻子苦笑了一下,这两人都明白了这宫中不可惹的事端:前月里,轩辕湛一家都被送到了偏远之地…贵妃说是那样有助于他母亲养病,可谁不知是个什么事?还不是陛下夸赞过轩辕湛聪慧她华曌不高兴了!生怕害了她儿子的太子路,可也不知道那她那宝贝儿子怎么想她,一个烟柳巷出来的能成什么气候!
秦夫人连连摇头,低声叹道如今贵妃势大,宫里那些女子没一个敢去招惹,更别提她们这些外命妇,明明都是世家出身的却总得向她这女子低头,任谁都不甘心。更何况那秦皇后,也算自家亲人,可一代母仪天下的还得瞧着她贵妃的脸色,荒唐!
可想是这么想,见了面还是得恭恭敬敬。秦弘瞧着爹娘这般无奈,想起自己也曾听闻那贵妃原是烟柳巷里弹拨卖唱的,偶有一日被出宫的陛下瞧得了回来一下封了位份,不久便得了贵妃。可她这人面美心毒,秦弘从街巷里听得她曾下令扔了皇后的死婴,自己生了孩子后更对旁人不看在眼中,动辄打骂…
希望这次不要遇到她啊…秦弘暗暗祈盼,若真遇到了自己怕是不好。也别遇到她那孩子,谁知是个什么样!自己玩好了便得了。
皇家别苑在皇城以南百里一处小丘陵中,四季林壑尤美,雨水充沛而不至于泛滥,这时候春和景明,郁郁青青;到了夏日里风过兰堂,清泉潺潺;秋风起后暮雨洒江天,一派烟柳画桥;冬日里升起层层白雾,小河不改旧时波。归着一年里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四时之景从不相同。
秦弘此番和其他官宦家的七八位公子被安排在了别苑的偏房,离那些皇子有些距离,平日里想遇到其实也难,他也得了一份清闲。听说此番春假只有皇子和些许仆从来,生母无一跟来,更是一份欣喜!
第一日到了那里,秦弘瞧着小园里春花正好,春柳春花满画楼,提起笔来描画些许时候,也算从功课中得了清闲;
第二日里和礼部家的小公子柴绝冠一同跑去小溪里嬉闹了番,瞧着里边竟有顶多游鱼,一时兴起挽起裤脚下去抓了一条,弄得一身泥泞;
第三日几家公子聚在一起商讨着晚上黑天后聚在一起吃些零食,也算交流交流感情,正巧看见烟云绽出紫色霞光,一时兴起竟把零食会变成了赛诗会;
第四日里,秦弘正和前两日交好的柴绝冠比划着木剑,却瞧着远远一个小孩独自站在远边拱桥之上往河里扔着石头,手里还捏着个纸鸢。
秦弘看这孩子估摸着和自己也差不多大,可这些公子们自己也认了个大概齐,这小孩却没见过。一脸愁容不展的,秦弘一时好奇正想上去瞧瞧,却被一旁的柴绝冠一把拉住:“你干什么去秦兄?你没看他坠着什么呢?那龙形玉佩是皇子才有的!我们又没见过他们谁知道是哪个?看他那般约么要不是不受宠被人嫌弃的,你还去管,不要命啦!我们这些家族的子弟管好自己就好,他们宫里的兄弟让他们自己去处啊…”
“可我瞧着他也怪可怜,你看那脸都拧成什么样子了…”秦弘这好管事的脾气一上来,十匹马都拉不住,瞧着人家苦闷必定想去问个一二,也不管父母是不是教导过别和皇子们走的太近,只觉得就去问候一两下该是没事。挣了柴绝冠的手就想跑。急的这柴小公子在身后直跳脚,也不敢大声喊,就那么小声着急的叫着。
“秦兄?秦兄!回来呀!哎呀,怎么就去了!这下死了…”柴绝冠揪着袖口,也不敢上前去拽,万一被那些个小皇子见了自己也说不清。他来之前父亲可是百般叮嘱不要惹事不要惹事,离宫里那些远远的…这可怎么…
最后柴绝冠一跺脚,低声一喝:“算了!去就去吧!我回去了…”转头跑回了自己屋子里。
秦弘试探着往那小皇子一边走去,心想着一会也不要说大名,问便把乳名说出来,反正乳名出了家别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他们各家公子和皇子们互相都没见过,说什么也不会连累到家里。秦弘哪里知道,这孩子正是他最怕遇到的贵妃的“宝贝”儿子,那个他祈盼一定不要招惹的小皇子。
往前走了几步,那轩辕荆该是听到了声音,抬头一看把秦弘吓了一跳,只能尴尬的摇了摇手。看着那边的轩辕荆冷哼了一声就要往回走,秦弘急忙叫住了他:“哎!你别走啊,我又不是坏人。”
可那人就是不理他,这路全是石子,还有些沟洼也走不快。秦弘追不上,却瞧见了那纸鸢下的鱼线是散乱的,应该是被玩过了好一阵,一时机灵的喊道:“你别走!我和你一起去那边草地上放放纸鸢可好?我瞧着你那纸鸢好看的很!”
这么一叫还当真叫住了那小孩,秦弘心里一乐,三步两步跑了过去,一把拉过了轩辕荆的手就往旁处空地跑去。这时候秦弘心里没什么介意、没什么担忧,好像满心都想让这少年笑起来,就这一个小心思。
看着前面这孩子笑的那么开心,好像没有一丝阴霾一般,那是轩辕荆从未见过的笑容。深宫之中他见惯的皆是争斗黑暗,是他母亲妄图一手遮天的欲望…一时间竟被这不认识的少年那般阳光的笑迷住了眼,挣也不挣开手,愣愣的任凭秦弘拉着他跑向了一片空场的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