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郑宜你!”
这一举动把屋中一众吓了一跳,郑宜死死握着那玉簪一面扑向秦弘,双眼盈满的泪水汩汩而下,晕染了一脸精致妆容。
这一边轩辕荆连忙伸手拉扯过郑宜,呼喊着:“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朕拿下!”
得了空秦弘侧身一躲,避开了尖锐的玉簪,而郑宜也迅速被强壮的侍从一把按在地上,跪地不起。
“你干什么?”秦弘瞪大了眼喘着粗气,心有余悸,想这比自己去那战场还要可怕十分!此前一切都是胸有成竹,而这次自己丝毫没有准备,若非反应快了躲闪不及便当真要了命了。
“呵呵呵呵…”跪在地上的郑宜一阵冷笑,很是骇人,微微抬起头,那眼睛上翻狞视着秦弘:“我干什么?倒要问问你贤妃娘娘干了什么?我母家何曾对不起你你要赶尽杀绝!害我父兄!害我一家天人永隔陛下!我家杀伐征战十几年陛下为何不见啊!为何要听信这小人,为何连我祭奠一下都要被如此辱骂…”说着泪水不断夺眶,毫不顾忌所谓姿态礼仪了。
这边秦弘听得迷糊,也不知何曾挡了她祭奠云云,只想解释个一二却未等开口,轩辕荆便愤怒地打断了他,朝着郑宜吼道:“戕害嫔妃如今还想刺杀朕了?朕还以为你悔过多少没想到和你那不忠的父兄一般货色!把这些人都拉下去拉下去,打入天牢改日发落!”
侍从听此拖拽着已然崩溃的郑宜,郑宜已然泣不成声:“陛下,‘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您为何就不信臣妾啊…臣妾痴心一片为何就输给了她啊…”
哭号声渐渐远去,然仍不绝于耳。今日在场一众谁人都没想到郑宜会做出如此举动,秦弘想来她是因着家里没了难受,可也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就会如此冲动了…
这一想,眼睛转了转看到了一旁的轩辕荆,仍然扶额重重呼吸着,秦弘拍了拍轩辕荆手腕,安抚着他的情绪。
他从见过轩辕荆对一个女子如此生气,就如他永远不知道郑宜也曾有许多苦痛深埋于心,而这痛苦怨恨并不会随着时间流去而消逝,反倒会更加深刻。
哭号声愈发远离,轩辕荆挥了挥手让秦弘不必再管这郑宜,想来她今日如此冲动,抱着必死之心而来,何其可悲。
“娘娘请,有事叫小的便是。”
牢头弯身退开,高墙监牢内,透进一缕阳光。七八日后的天牢中,光线下的角落里郑宜披头散发,面色惨白,与曾经的昭仪毫不搭边,缩在稻草摊中静静摩挲着那根芍药玉簪。
“你来了?”郑宜听见脚步,没有回头,仍定定看着那玉簪言语着:“这玉簪,是我进宫时候陛下赏的,我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牡丹为王,芍药为相’,陛下那时也该是喜欢我的吧…”
说着说着,她眼中泛起泪花,将那玉簪紧紧贴在脸上,想象着如此依偎在轩辕荆怀中得到他的宠爱与温暖。当初她进宫之时还是个少女,想着哪天能和她的陛下永结同好,却不想如今竟妄想着用最她宝贵的礼物亲手了解了抢走陛下的人…就像自己妄图用轩辕荆那份微薄的感情得到他那从不属于自己的心一般…
听着郑宜一阵苦笑,秦弘心中也泛出些许可怜,他虽非女子,可也知这些女子入了宫若非得了恩宠承了雨露,便就是要终老于此。至于动心,宫中向来无情,怨只怨郑宜轻易动了心,又敌不过她的命途罢了。
听着郑宜抽泣了会子,秦弘冷冷说道:“你在这里如此这般也是孤寂,若是‘回家’得了自由也好。”
而那郑宜听见这话,猛地转过了身瞪到秦弘:“你如此说不怕陛下怪罪?若改日他对我回心转意…”
“他对你何曾有心?”秦弘厉声打断了郑宜,“你当初觉得陛下于我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没有真感情,那敢问他对你就有真感情吗?你怨怪我把他从你身边抢走,可就算我不做什么他也不会喜欢你。这一切你都明知,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好一番话,听得郑宜跌坐在地,颤抖着双手慢慢掩盖住脸,稻草沾遍了面庞和白衣,表情是如此狰狞而悲哀,泪水汩汩哭泣不止。
“是啊…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啊。我如此努力,妄图从你身边抢走陛下,终究是蚍蜉撼树…我进宫这么多年,怎么就输在了这?你可知我那日见陛下看你的眼神,那么深情,我有多嫉妒!有多期待陛下看的人是我…呵呵呵…”
一面苦笑着,郑宜一面晃悠着站起,一把拽住秦弘衣领,狠言瞪目咒道:“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你秦蓁如今如此如日中天最好小心着点!小心着报应!”
“报应?哼!”秦弘一把将她推开,冷笑道:“昭仪提醒的是,本宫自有分寸。你只见陛下于我恩宠有加,却不知我对陛下之心亦是天地可鉴,我亦不能忍受他对我的感情被别人分走,你又为何不识眼力呢?”
言罢,拂袖而去。秦弘之前从未料得自己有一日,也会如此心狠对个女子,如此对一个人记恨,只因她可能夺走自己的心爱。他劝告轩辕荆去别处多走走,可如今想来自己都想不到会太在意那殿上的感情,以至于不想被分个丝毫。
三日后,狱监来筠茗宫报,说是牢里那位自尽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秦弘正看着兵书,听见这话早有预料而面不变色。只冷冷问了句她如何没的。
那狱监小心的呈上一根仍带着血红的芍药玉簪,弯身禀道:“回娘娘,她用这簪子刺破了喉咙。”
秦弘拿起那玉簪瞧了几下,属实精美,定是价值不菲。只可惜透亮的颜色被血污了不少,如今也算走到了尽头。随手转了一下扔了回去:“当日拼命留下的玉簪,葬身于此也算了了心愿了。也罢,命不由己终是可怜,连这玉簪,一起葬了吧。还有她底下那个小丫头,和她家里知会一声,给些补偿。”
闲花飘落,芍药扫地,宫墙之内又是阳光照耀。
春夏之时白天越来越长,轩辕荆这会子来筠茗宫的时候晚霞正好。对于郑宜死的消息他并非不知,可到了筠茗宫两人却不约而同的没有提起只言片语。秦弘只当狱监将此事自己如何处理的告诉了轩辕荆,而轩辕荆只当自己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这回事的存在,去了也就去了。
只是他心中的郑宜永远都是那个为了家族荣宠而入宫的人,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郑宜曾经是那么爱他,那么珍惜他,将他喜欢什么颜色、什么布料、什么花朵香气等等都记在心里…
甚至于轩辕荆不过按着规矩赏给她的芍药玉簪,她都那般小心放在梳妆盒最精致的抽匣中,非个隆重的场合都不轻易拿出试戴,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坏了轩辕荆的一片心。那是轩辕荆给她的第一个礼物,他还想着那天轩辕荆若是来找她,定是要仔细佩戴上这根簪子,将这片心流露给他。
可悠悠苍天,终还是覆灭了她这一份心,将这一切都成了泡影,散落在长空寰宇之中。轩辕荆心中只有一个秦弘便够了,再无地方容下他人。
轩辕荆自来了筠茗宫,一坐下便从怀中掏出了个金边白玉碗放在了桌上。小碗所用之玉白璧无瑕、触手升温,而抱起之时却依旧存着些许寒凉,凝脂一般透亮温润。
其碗沿上镶嵌一圈金边,将朴素的白玉调配出些许奢华气息,却不显暴发之气,两种颜色映衬的相得益彰。
秦弘拿起那碗瞧着好看,一边轩辕荆笑道:“今日我去书阁之时突然想起小时候放在书架隔层里个小碗,如今找来竟还在那里!这小碗是当时小婵送给我的礼物,太妃不喜欢小婵我就将这小碗藏起来了,如今想起来又找得当真奇妙!”
秦弘听罢笑笑,玩笑道想来是书阁藏书看着这小碗思主心切便带着轩辕荆寻得了它,想来长公主如今都为人母,若看得小时候送的这礼物不知会有多少开心。
然轩辕荆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她是该开心的,儿子长的好,家里也没什么操心的事…我就不一样了,这白日里又和他们生了个气,半天没缓过来…想来还是想着出去透透气才去了书阁找到了这白玉小碗。”
秦弘看着轩辕荆这般也不像生气的样子,问了原由才知所以然——
白日里轩辕荆突然有了些许雅致,放了那些折子命人取了些茶饼过来,想据着前些日子看到经书里的法子煮一壶茶品品。
却刚把一堆器物摆好,那茶饼还没磨仔细,督察院右副都御史便找了来,与轩辕荆好生说了半天话。可本来说的也没什么事,弄得轩辕荆断了煮茶而再没心思。
说到底还是他看着轩辕荆如此不妥,上来说了半天杂物闲事。最后瞧得轩辕荆很不耐烦时候,又说起轩辕荆不可如此,应当以朝政为大,那茶什么时候煮不可,可折子一刻不看便可能会耽误许多事。
这一通说教弄得轩辕荆里外不畅快,最后还是不得不应了下来看了半日折子,好不容易处理完了才跑到那书阁中散散心,谁知就想起了又找到了这小碗便带给了秦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