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园地处偏僻,无人踏入,很是清净。这会子轩辕荆定定坐回凳子,低眉看着秦弘,当真是犯了错误,这秘密说出后甚至几番连直视他的眼神都不敢。而手中还残存着秦弘方才的温度,又有几分安心。
秦弘看轩辕荆这般,轻轻摸了摸他通红的脸颊,拭去两行泪水,随后紧紧握住了轩辕荆的双手。
“陶陶可是觉得自己错了?”秦弘将头贴近了轩辕荆几分,轻轻问道。
见着轩辕荆点了点头,秦弘笑了笑:“这事情要说怨也不在你,毕竟你也无法主宰自己的出生是不是?而瞒了先帝,想来对于性命之事,何人都会有些私心…陶陶也是人,更何况那时候才十岁。而这事又不是小事…关乎性命与皇位继承,又怎能不顾一切呢?想来是我也无法洒脱的抛下一切从容面对吧…”
可话虽是这么说,这么安慰,然秦弘心里也知道,从来源而讲错实属不在轩辕荆,可他将这事瞒了一辈子却是也失了些德行。可再想来说出了定是留不得那条命了…他也是人,何况那时候才十几岁,说来如何有些东西丢也丢不了。明明不是自己的过错,最后自己却丢了性命,想来也是承受不来。
这些年那番纠结、噩梦、挣扎,也算是弥补隐瞒的过错…
瞧着轩辕荆又攥起了衣角,秦弘继续道:“陶陶不说,一是不信我怕我说出去;二是怕我知道了离开你…可你曾知道,我本不在意这些的。你是个好皇帝,在这位置上也名副其实,你觉得该离开的不是那早夭的小皇子而是你,可他若真的活下来或许还不及你!你有能力为什么觉得不配呢?”
说着说着,秦弘又将脸近了近,直到眼中只映出个轩辕荆边耳语念道:“陶陶是将天下放在心里负责的陛下,天下万民也承认尊敬你这个天子…在我看来,陶陶无人能及、无人能替,无论是在这个位置上,还是在我心中…”
言罢,秦弘淡淡一笑,在轩辕荆脸颊落下轻轻一吻,冰霜瞬间融化。一时间寒冷的空气也温和起来,氤氲了几番霜雪。
冬至是一年中极冬之时,过了冬至天即将慢慢拉长,当那小大寒一过出了“三九”天,春日的气息也正式到来了。
待到春来百花开,浅草河堤、冰霜融化、飞燕归来,待春雨降下几分之时,又是薄雾浓云不见章台之路,多少楼台尽在烟雨朦胧中。
新科进士又一批被选进了仕途,挥自己的热情。西南那边通了水渠,亦有了新的主事官员,正是那阿尔塔,他也算终于有了所属。当日从戎族王庭逃出一直漂泊至今,终于站稳了脚跟。
这近年也算风调雨顺,天公作美,一派祥和。百姓中日子过得好,而皇宫这里轩辕婵的小儿子渐渐长大,生的越发可爱!甚至于宓煜留下来的女儿也学会了说话走路。
轩辕荆自打把那秘密与秦弘说出后,将压在心底一块重重的石头终于搬离开来。事情没有朝向他预想的坏方向发展,反倒两人关系较从前更亲近了些,也因着再也没有隔阂与秘密,轩辕荆更加坦荡了许多。
秦弘自然不是会把这事说出去的人,轩辕荆既然如此信任他,自己便也将这秘密带进自己的棺材中,只要活一日便闭口不提。
纯德十四年,惊蛰刚过,河中波澜缓缓不惊,杨柳依依扶动长街短巷。一阵小雨过后,却见天空放晴之时东方空中云层露出隐隐太阳金光,而不时云雾拨散霞光万丈,云中竟显出阵阵紫色云雾——
紫气东来!
无论是百姓抑或官员,下至乡野上至庙堂,无一不瞧见了这吉祥之兆。想来近年安泰而河清海晏,定是上天有感降下祥瑞之兆。
轩辕荆于那城楼上远远望去东来紫气,想来战事大灾已去,一片旷达浩然之气油然而起。遂于这纯德十四年,时维甲寅,一改国号为“宁祥”,意为宁平安祥。并赐予恩惠,大赦天下。
这日,轩辕荆带着秦弘站在城楼高台之上,清风吹起长发,二人眼中紫气冉冉,尽收眼底。台上意气风发,台下夔龙纹鼓声音震天,迎接这新一年、新一时刻的到来。
惊蛰过后不出些时候便到了清明。清明时节去那园墓念念过世的亲人,和他们说说话,也算给自己个安慰。
而百姓去给自家亲人扫扫墓无不为奇,但在宫中却是不可。这宫中是他轩辕家的宫殿,除非皇家极尊之人过世,旁人非得允许自然不可私自哀念自家的人,给宫中带来这番不祥气息!
可凝芳宫中的郑宜看着宫中青草渐起,一片生机中却在这清明突觉悲哀。她自从失了父母,后又没了兄弟,从禁足时到现在从未得一刻去纪念一下亲人。当日她当真可以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出身将门大员之家,又位列昭仪之位。
可如今家道早已败落,自己虽还留得个昭仪的位子,可当真也没个什么用。想来还能留得这个位子,也不过还是因为轩辕荆根本想不起来还有她这个人…她心里也知道,轩辕荆心里除了那个什么贤妃,还能有谁?这一段时间来自己每每想到从前,总觉得心中满是悲哀。
既然想不起自己,既然这凝芳宫早也和冷宫一般,郑宜便动了些心思。让身旁月明偷偷找人弄了些纸钱之类的,在宫苑角落里偷偷放了个小盆,也尽尽自己迟到的哀思。
小火一点点燃起,郑宜流了许多眼泪。低声念着自己不孝,不能保护爹娘、兄弟,让亲人这样流落黄泉;是自己无能,不能得了陛下的心,不能为家族带来平安…甚至到了今日,连为家中尽尽哀思都要藏着偷着,更因自己不受宠连放个莲花灯都不得。
擦抹着满脸泪水,郑宜脸上画了图一般胭脂花了一片。这边又仔细扇着烟生怕旁人发现了…可就是这般小心,那细细青烟依旧被旁边宫中侍女发现,告诉了自家主子——湛娴舒。
这宫里女人对着旁人有几个是真心,湛娴舒不过个良人,和郑宜也没什么交集,可就是看着她这个昭仪怎么也不顺眼,就觉得她不配这个位子总瞧着心烦。如今听了这一把跑到了秦弘那里想着告状一番。
可巧着秦弘陪轩辕荆去欣赏那桃杏梨樱并不在宫,这湛良人又赶去了太后宫中,可好一番添油加醋的絮叨,给太后气的拍了桌子,派人直接去凝芳宫收了那些个东西并狠狠训斥了她一番。
“呵呵呵呵呵…”郑宜摇摇摆摆回了屋惨笑了好久,方才那嬷嬷的话钢针一般刺进了她的心。什么轩辕家的地方和她有什么关系…想来她家为此戎马征战了半辈子,到头来落得却这番下场!
越想来越是不甘、越是悲哀、越是愤怒,郑宜想起家中浮沉,一阵哀嚎,将一旁瓷瓶一扫在地,破碎的声音响彻周遭。
一旁月明见了急忙跪在地上,连声哭泣:“娘娘,您冷静…想来太后的人还没走远,若是听得可如何啊…”而这月明一面安抚着嚎啕的郑宜,一面还捡拾着地下碎片,生怕伤了她家主子。
可郑宜却依旧哭号不止,狰狞地怒目而视,满脸通红,直到再流不出泪水,恨声大骂她秦蓁当真是个小人!想来郑家何曾与她有一丝恩怨,为何要害了自家双亲兄弟而赶尽杀绝!骂着骂着而捶胸顿足,几近窒息!如此大恨怎能不恨…怎能不恨!
怒骂捶胸了很久,郑宜累了,坐在椅上抽泣了片刻,眼中凝出了一份坚定。慢慢走到了梳妆镜前,从最精致的抽屉中拿出了根芍药玉簪,细细抚摸了一番,仔细簪在了发髻之上。
一番梳妆、施上粉黛,郑宜瞧了瞧铜镜中的自己,还是那般美丽。遂一声冷笑,对着那月明说道:“月明,陛下改了年号后我们还未恭喜过,想来必然在筠茗宫,你随本宫去那看看吧。”
“是…”月明颤颤地应着,心里却一阵一阵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陛下,娘娘,昭仪娘娘来了。说来贺喜陛下之见紫气东来。”
方才归来的秦弘正和轩辕荆说笑着,听着宫人这一禀告甚微有诧异,这事少说过去近一月了,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来都来了让她就这么回去了也不好。秦弘想来她毕竟可怜,若就这么回去了以后日子肯定更不好过。怕是谁都能欺负到她头上。
“让她来吧,一个女孩子,站久了也会累…”秦弘也是一向不喜将人想的太坏,他虽也狠心却不肆意动这方面的狠心。且想来这郑宜家族早已尽灭,只留一个与家中向来不睦脱离关系的大哥,再也翻不起波涛,自己又何苦为难一介女子呢?
看着郑宜,还是那般娇媚样子,秦弘不禁感叹,这人若非从前那般,若非性情骄纵,就这样貌与出身何人不喜?何苦落得这番下场…
而这轩辕荆倒是没什么大表现,他怕是都快忘了还有这个人,看见了也和没看见一样,只叫人给她搬了个凳子便不再多说。
郑宜坐下轻轻一笑,凝望着轩辕荆:“陛下关怀臣妾,臣妾许久未见陛下,着实想念。”
“嗯。”轩辕荆无心一应,只痴痴看着秦弘移不开眼,眼中脉脉含情。
见着这场面,郑宜仔细瞧着轩辕荆的侧脸,一刻都移不开。多么俊朗的男子,若如此望向的是自己即便一瞬,自己都该幸福的不知所言了!只可惜那眼神轩辕荆从未对自己展现过…
凝望了几刻,似是把轩辕荆的样子刻在了心中,郑宜闭了闭眼,道:“陛下,臣妾今日来找贤妃娘娘,是有事。”
“嗯?找我?”秦弘瞪大了眼,指了指自己。见郑宜点了点头方疑惑的问道:“那…郑昭仪找我何事?”
郑宜款步向前,突然拔出头上玉簪一把刺向秦弘,变化之快只在一瞬,电光火石之间,宫中气氛风云突变,所有人都惊的死死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