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轩辕荆在门外双眼通红,目眦尽裂而紧攥着拳头,华曌一把将他拉了进来,迅速关上了门。
还以为华曌会痛哭流涕、惊心忧惧求轩辕荆能原谅自己。却不曾想那华曌先是拿起镜子对着将自己有些许凌乱的发髻扶了扶,从那尸体上迈过,倒是稳稳坐到了桌边。看着那尸体冷冷一笑:“不还是都怪他!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不知道?还真以为老娘能帮他一二?我呸!不过都是玩玩,真是可笑。”
“我问你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轩辕荆死死拽着华曌的衣服怒吼着,嗓子都变得些许沙哑,毫不像一旁当事的华曌那般“冷静”。
华曌甩开了轩辕荆,嘲笑一般的语气回到:“说不是真的你信?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给我站稳这个位置让轩辕锦喜欢你看重你,你就什么东西都不是!”
“你!你…”轩辕荆已然语无伦次,血气直接冲了头,险些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指着自己母亲怒道:“你果真是…如此不知羞耻!不怕我告诉父!陛下吗?”
轩辕荆说到轩辕锦,突然觉得那么陌生…曾经这老人是他最敬爱的父皇,对自己也是那般好,可如今他该叫何?他哪里还有什么资格?
那边华曌狠狠摔下了手中镜子,生气地骂道:“小子你干什么?我可告诉你了,你要说就说去,可怎的你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到时候要死一起死,我不好你以为能独善其身了怎么?你要想继续过你现在的好日子就把这事带到棺材里去!自己想死可别带着我…”
这话哪里是个母亲对儿子说出的…轩辕荆已然恍惚,双腿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而须是得扶着桌沿方能站定,只觉胸中一口气出不得。喘了好一阵粗气后方颤抖着问道华曌这番丑事的详情。
说来也是讽刺,华曌对轩辕锦是没有一点感情,纯粹为了自己的好日子而讨好他。也难怪烟柳巷里出来的又有几分真情呢?不过是轩辕锦一厢情愿罢了…而华曌自进宫前便在那瓦子中和这个侍卫有过往来,进了宫更算近水楼台。
一来二去见得越来越多,直到有了这孩子。华曌一瞧不妙,便涂抹了好一番找去了轩辕锦,又是一番娇媚惹得他很是开心,更是留在华曌这住处不走了。于是当这年底便诞生了这小孩儿,赐乳名“陶陶”。
只是轩辕锦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偏宠的贵妃是个这样的水性杨花,也不知道他如此看重喜爱的皇长子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白白喜欢了那许多年,派最好的老师去教育他,甚至已然准备将太子之位传给他。
而轩辕荆若非今日自己见得,怕也是要一辈子蒙在鼓里,做他的好太子,未来的好皇帝。哪能得知自己叫了这些年的父皇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而自己亲生的父亲竟连个名姓都不知道,就这样死在了自己亲娘的手里!
可笑,真是可笑!
轩辕荆听华曌这样一番讲述,甚至一刻连天地都不知为何物。而华曌草草讲完后骂了两句那侍卫真是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后,一把抓过轩辕荆的衣领发狠威胁到:“臭小子你要是敢说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别放着阳关道不走偏去走死路!这事今天就算到头了,他不知好歹死了正好少个威胁,你可别给老娘捅咕出去!老娘为了你我这位子去巴结郑旻琰,去伺候那老头子天知道有多费心思!”
“呵呵呵呵…”轩辕荆甩开华曌好生冷笑了几刻,夺门而出只想马上离开这里,这让他无比恶心的地方!
脑中一片空白的跑了许久,轩辕荆累的扶着花园里的假山石头喘了好一阵,想起方才种种顿时胸中一口闷气不得出而“哇”的呕出一口鲜血。
随着鲜血吐出的当时,空中一道炸雷劈过,大雨瞬时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终于在闷热了半月时间后闯出了密布乌云而泻,淋染了城中方方寸寸,浇透了轩辕荆一身。
呕出了闷血的轩辕荆终被这大雨浇醒,方知从此再无坦坦荡荡的日子,他是个本不该存于世的错误,他整个人,这一辈子都是个笑话!
可他能放弃一切将这事说出去吗?他是不敢的。轩辕荆知道这事情一说,不管是华曌还是自己必死无疑,他可怜那陛下喜欢了自己那么久而不得知真相,却实在不敢去放弃自己的性命和荣华。
浑浑噩噩回了书房,这一场大雨让轩辕荆大病了一场,病中近十日他都在不断的噩梦与清醒中徘徊。好像看到了那侍卫爹拉着自己去陪下面陪他;看着有人把这秘密说出来而将自己送上了断头台,而那人分明就是自己!
几番挣扎,几番不寐,轩辕荆还是屈服在了私心之下。病好后依旧做着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长子,感受着轩辕锦对他的培养与疼爱…只是愈发如此他便愈发羞愧,每每想脱口而出,又生生咽了下去。
终还是过了许久,他修书一封给了华曌,只要华曌再不针对不欺辱轩辕湛一家,放他们一条生路,自己便将这秘密随风散去,深埋心中、再不说出。
日子照常依旧,轩辕荆如愿成了太子,入住东宫。只是他几近再没去见过华曌一面,甚至于对轩辕锦都成了不召而不至。整日将自己埋在奏折与典籍中,再不踏出自己的方寸。
在玉扳指戴到轩辕荆拇指上的一刹,这个秘密便注定尘封。轩辕荆恨极了他母亲和那个侍卫,愧疚极了轩辕锦,可私心却终还是胜了这一切。老皇帝临终之时,看的还是自己优秀的“儿子”长大成人,可继承天下大统。
几年时间,让他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他所遇见的一个少年——秦家的大公子,说他可不是空中一捅就破的纸鸢,而是翱翔的雄鹰扶摇九天万里高。所有皇子与世家子弟都离他远远的,只有那秦家公子不仅未疏远,还至于给他鼓励安慰。
这番感情他不曾拥有,他羡慕着那秦公子家中和睦的同时,却觉出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不知如何描述,可萍水相逢,终还是失了联系…
至先帝过世,新帝登基,不改年号而直到为先帝守孝三年满后方改新年号。谁人都道是轩辕荆一片孝心,可不知轩辕荆这“孝心”这下,尽然的愧疚与心虚。
朔风轻轻吹过,天河中彩云隐隐挡住了繁星,一片朦胧;地上白梅落了几瓣,寂静听无声。
轩辕荆叹了口气:“我这个人啊,和他们轩辕家竟也是丝毫关系都没有,却白白叫了轩辕几十年,以后还会入他轩辕家的宗庙…而生父却连姓甚名谁都不曾得知,多么讽刺。”
“说来我美其名曰个皇长子、皇太子、皇帝,得了先帝那许多宠爱,而到最后看着他缠于病榻却真的连声‘父皇’都几番心虚的叫不出!我本来也不配拥有这一切,死的那个该是我而不该是那皇后的小儿啊…他才是真正配的上这位置的那个…”
轩辕荆说着说着,又是一阵冷笑,听得人很是发毛。而他低着头,却像个犯了极大罪过的罪人说着罪状般继续道:“是我贪心不足,享受了不该属于我的一切…这心啊,有了什么好的便再也撇不掉了。哥哥可知我登基后为何如此记恨觊觎我位子的那些人,为何对他们下那些狠手?因为我怕啊!防了几十年,我就是怕他们抢了我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一切,我怕他们将知道我的身份把我赶下去杀死,让我再失了这一切!”
轩辕荆越说越激动,低着声音近乎嘶喊,一时从圆凳上起来蹲在地上,死死拽着秦弘的衣角,露出可怖的狞笑。转而又暗下了那副表情,跌坐在地上,回到了最初的消沉…
“他们都说我孝顺,我替先帝守孝三年后才换了年号…可我是心虚、害怕,先帝对我那么好,我却这样对他…我那时候总做噩梦,想来若非做这些弥补下,死后都是要下地狱受业火焚烧,被先人唾骂…”
说着说着,轩辕荆终于没了气力。底下眼眉,将双手一垂,满是失落地坐在冰冷的地上等着秦弘发落。
他都已经想好,秦弘听了这些想来不说离开,定也是在心里一阵讽刺后拂袖而去。自此往后如果好些还能在面子上维持过去,往坏了想就是分道扬镳,最坏…最坏他不敢想,只是他还相信秦弘不会朝着最坏的地方走。
如同等着受死的羔羊,轩辕荆一言不发呆滞的看着地上。看着秦弘慢慢起身,慢慢走开…
可突然肩膀一股温暖!轩辕荆被这一惊转而回头一看,却见着秦弘只是绕到了轩辕荆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待他回头一望,秦弘微微一笑,像他伸出了手。
就像当年,秦弘向轩辕荆跑去,拉起了他的手…
“陶陶说完了?”秦弘的声音依旧温暖,向轩辕荆又伸了伸手,柔声道:“地上冷,坐到凳子上吧,别着凉了。”
轩辕荆一阵吃惊,呆呆看着秦弘,将手缓缓递了过去。秦弘的手,还是那般温暖的将他拉起,无论何时皆是这般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