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后秦弘照例得去太后那看看。说来也是自己姑母,对自己也不错,如今年岁大了,自己当小辈的平日里没时间,这会子怎么也得去慰问慰问,算是尽孝道了。
而他这一去轩辕荆也只得跟了过去,大冬至的秦弘都去看了,自己不去只怕到时候落了个不尊嫡母的名称就不好了。原本打算白日里和秦弘去看看太后,不料白天和郑乾渊唠了会就忘了时间,明日就过了冬至,也只能今日了。
只是越等越急,轩辕荆想着看完烟火就领着秦弘去“倾诉衷肠”,可这下到了宸宁宫又不知要待多久。于是自己一副心不在焉的应着太后的话,心里却是一阵阵紧张难以自抑。
瞧着秦弘和太后说起家里事,又说到轩辕婵家的小孩子长得很快,机灵活泼的很!说着说着就又转到了轩辕荆,这次连着秦琅都听了秦弘的话,劝轩辕荆去多找找别宫妃子,还是有个孩子为上。
“早日里有了皇子,到时候对立太子也有好处。”秦琅缓缓道:“不过再等等也无妨,先帝那时候不也是过了许久才有了陛下?”
一听这话轩辕荆更加坐立不安,陪着笑了几下便完全沉在了自己的思虑之中。一边秦弘看着他那样猜出他心里可能有事,想来是不便在这里说出,便待秦琅说完话后起身拜了拜:“侄儿瞧着姑母也累了,姑母先休息,侄儿改日再来看看姑母。这冬日里天寒,姑母得注意着才是。”
秦琅慈和的笑了笑,摆了摆手让他们告退了。果不其然,轩辕荆一见这急忙告辞了秦琅,拉着轩辕荆快步出了宸宁宫,将他带到了他二人出露真心的梅园。
白梅依旧,只是今日没有下雪,地上干干净净的,月光洒下光华。
待二人坐定,秦弘好生看了看这小园子。和那日一般寂静,想来平日里少有人会注意,便成了个清冷的地方…小桌圆椅依旧,没了细雪的白梅看起来颜色更加纯白,而这日少了清茶,白梅馥郁再无遮挡,飘散而出。
秦弘看轩辕荆坐在一旁,手中紧紧揉搓着衣袖角,心里大概猜出他可能有什么大事说,可却猜不出是个什么事。想来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发生,难不成是轩辕荆身体有什么问题?这么一想心里突然充满担忧,急忙拉着轩辕荆胳膊问道:“陶陶可是有事和我说?是出了什么事吗…”
轩辕荆使劲闭了闭眼睛,将衣角揉搓的更加厉害,过了许久方小声对秦弘说道:“是有些事和哥哥说…只是哥哥能不能答应我,无论我说什么哥哥都不要告诉别人,一点都不可以!”
秦弘心里更是一番担心,急切点了点头,定定看着他。
终于,轩辕荆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呼出,带出一阵白气凝成团团轻雾。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了别人,转身面向秦弘看着他缓缓道:“哥哥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我身上的那个秘密…”
日经月转,慢慢回到了曾经的载化年间。那时候轩辕荆还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
这夏日里天气总是多变,前些天还晴空万里,这几日就换了模样。天上总也不放晴,一团团乌云压得人心难受,透不过气、连树上的鸣蝉都少了几分,显出倦怠,万物都在等着一场大雨到来…
可华曌那里确实一片明媚,屋中阵阵欢笑。
“你过几日再来吧,近来事情多得很,万一被发现了就死了!”华曌一面敷着粉一面看着镜子说道。而那镜中映出了另一个身影——一个衣冠不整的侍卫,看起来不过三十一二,身材很是魁梧。
那侍卫听了这话笑了笑:“放心,我自己的命自己当然会惜着。不过说了,你不喜欢他了?”
“喜欢他?”华曌听了个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回过头瞪大了眼睛惊道:“就那老皇帝那样子了谁会喜欢他?怕也就是那皇后年老色衰才在意他!要不是为了这地位谁会看上他?可笑!”
瞧着那侍卫哂笑了半天,又凑过来亲了亲华曌的脸颊,华曌嘻嘻一笑将他半推开,将手上持着的一盒胭脂仔细涂在双唇之上,又是那般美艳。又转头看着他嘴唇一撅:“你快走吧!等那小子当了皇上,有我们的好日子!这么多年了,连他都这么大了,我还能忘了你不成!”
那边满是春光满园,而轩辕荆这却被这天气扰的烦。最近也不知怎的心里躁的很。想着自己虽已然基本定了太子之位,可看着自己父皇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哪天可能就驾鹤西去…而自己母亲还是那个样子,今天瞧不上这个去打骂一番,明日嫌弃那个挡了自己的路下了狠手。且自打自己备受轩辕锦重视后便更不将中宫皇后放在眼里,俨然自己成了后宫之主一般。
在屋中看了会子书,实在憋闷的又走出去逛了逛,轩辕荆只盼着赶紧来一场大雨瓢泼,最好带着雷鸣电闪,痛痛快快一起下来扫扫这难忍憋闷!
直到过了四五日还是这番憋闷,轩辕荆索性抛了书跑到御花园里溜达了开来。过了些许时候,轩辕荆突然听得身后一声吵闹,回头看去才发现是轩辕婵又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淑妃底下的侍女——
瞧那一身泥点子,想来又是出去闹之后回来被母亲责怪了…轩辕荆低声笑了笑,心道这个小妹妹如此淘气倨傲,以后也不知道谁敢娶她,怕真是要一辈子就这般不出阁了…即便是出了阁,那她夫君也真是着实辛苦了。
可瞧着瞧着,他突然想起自己近来一直住在书房没怎么去见过母亲。说是不在乎,这么猛地一下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些想念,说什么也是个小孩子,就算怎么对自己母亲有意见那也还是自己亲娘,总还是会想的。
也不知这许多时候没见她会不会有想自己一点…轩辕荆想着如果一会自己去见到母亲,她能露出个笑模样,哪怕一下!自己便以后若有空就来看看她,不再像这般冷落分离。
就这般想着想着,轩辕荆移步到了华曌的屋子。刚想进去时却听得屋中一阵骚乱,那话听得清楚,场面也看的清楚!直让轩辕荆有如遭了个天劫一般,五雷轰顶——
那屋中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站在自己母亲身旁,而他的母亲——这当今后宫的贵妃娘娘,那般自在的绾着头发对他撇着嘴,如此关系一看便知如何!
本想冲进去一剑结果了那该死的侍卫,轩辕荆却见那侍卫离开了华曌,对着她说自己和她这么好,回去想了许久是不是华曌也能去圣上那美言几句给他个中郎将当当!要等那小子当上皇上还不知要多久,谁知道那老头子什么时候咽气。
而华曌啐了口唾沫,满不高兴让他等等,说自己现在哪里有那么大能耐,再说那中郎将现在都是人家世家里的,他就算想也只是想想,美梦做的太早了!
这般语句还好,而其后字字句句,都如一道道惊雷直直劈向轩辕荆,将他一次次推进地狱。
只见屋中那侍卫满不高兴道:“华曌,你最好给我搞个这中郎来当当,你别忘了那小子是谁的孩子?真不给我到时候我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我死不要紧,你那宝贝儿子死了看你怎么办!”
却见华曌一把推开了那侍卫,低声喊道:“那不是你的孩子?也真亏你能说出来这话!要你等等你就等等,非得现在得个中郎?早晚的事就不能等等?等老头子一死我就是太后!到时候别说中郎,就是将军不也是我说说的?”
可那侍卫越发不想退步,也因着听得旁人说如今皇帝虽准备立轩辕荆为太子,可就算那也总归还是太子,老皇帝还有其他孩子,保不齐哪天就换了。这话让这侍卫一时利欲攻心,本就都是欲望使然便想还是得趁早,于是急忙来找了华曌非得现在弄个一官半职才好!却也不瞧瞧自己有无那能力。
又听着那侍卫喊道她华曌要是不办自己随即就将这些破事说出的话,终将华曌的怒火与不安点燃,急火攻心迷了双眼,随手抄起桌上一把剪刀便向那侍卫刺去。几番下来脚下一片鲜血,等她反应过来后那侍卫早已没了呼吸。
这许多年隐秘的感情,也就这般因着这一句威吓画上了句号,成了终章。
华曌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中剪刀,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毫无恐惧之心。想来本也没什么深感情,都是为了个欲望,他死了便死了,保住自己的前途才是正事。况且不过个侍卫,等晚些时候找个信得过的下人随便扔出去就得了…
可华曌千算万算,却想不到她和她这“小情人”今日所有的话被门外的轩辕荆尽然听在耳中。以至于他站在门外这许多时候脑中一片空白,只存留了那侍卫和华曌些许只言片语,也方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皇帝宠爱的长子?轩辕荆突然觉得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自己母亲将皇后亲生的孩子送入了坟岗,甚至连看都没看这个世间一眼便被黄土埋没了生息…
而自己,一个这样私通出来的孩子,大言不惭的受了皇帝那许多恩惠、叫了那么久的父皇。他这住在那宫殿之中当着极尊之位的皇长子,却连一丝皇室的血统都不曾拥有过!
久久站在门外,直到华曌指着那尸体骂骂咧咧出门找人的时候,方才发现站在门口死死盯着她的轩辕荆,一时下了一跳,花容失色。
“刚才你们说的,是真的?”轩辕荆狠狠瞪着他母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发狠到,拳头爆出了青筋,甚至眼中因充满血丝而发红,流出几痕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