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一年轻男子穿着身圆领窄袖衣袍,持着本书卷站在街巷一头细细品读,用生涩发音朗读出诗中字句。心叹可惜现在是隆冬,不然想来也能将这诗中好景尽收眼底!
可这年轻的少年并未因隆冬失了桃红柳绿而心生难过,反倒瞧着细雪将长街小巷盖了个“轻雪朦胧”,像他们国家贵族的小姐一般略施粉黛,含羞打扇而笑。
年轻人名字叫黑田,他来自东洋的另个国度,羡慕于此而坐了许久的船、赶了很久的路来学习,终站在了帝京街头,看着百姓为冬至大节忙碌着,听着繁华之处传来的阵阵音乐。
他从街上慢慢走来,水井旁一家茶馆正说着评书,迎面一位苦行僧人走来,向他施了个礼便离开了。黑田看着右面酒楼栏杆内一个金发男子穿着他未曾见过的衣服,扎起卷发,衣服将肩膀垫的很高!一手拿着把棕色的西洋四弦琴,一手拿着根琴弓将四弦琴架在肩膀上,琴声悠扬传来,绵长而不断绝,和他从前听得的音乐很是不同!
那说那琴也好看,黑田抬头仔细瞧了半天:流线弯曲的琴身,打磨的发亮,上柄弯弯的绷下四根琴弦,真是奇妙!
这边西洋四弦琴的乐声未止,那头一声胡琴响起,哆来咪发嗖和着宫商角徵羽,将这音乐又带上一个高潮。胡琴声音较之略显凄冷,可二者这一合奏,却从方才柔和的乐声一转而成欢快激情!见那奏胡琴的将琴放在腿上随声音前仰后合,脸上满是笑意。
这一曲高潮起后酒楼下聚了不少人,皆静静听着音乐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待未几时后自酒楼对面茶肆中传出泠泠拨弄之声,一把卧箜篌在女子手中轻巧拨弄着,一唱一和结束了这番合奏。
这边方才结束,黑田一旁传来一声大喊:“快去啊!那边苏乐师得了新曲终于出关啦,说要去台上演出呢!”语罢身后响起一阵惊喜的附和,一众人拥着这黑田跑去了城中另一家大型乐坊,年轻人抬头一看:留凤阁,真是好名字。
台上乐师生的俊美,瑶琴在其手下天音一般,好似个神女自那雾雨帘幕中揭开帷纱款款走出,玉手将海浪拨出层层白花。
乐师整曲中都带着浅浅的笑容,不急不慢的演奏着,而台下听众早已进了那乐中世界…曲罢至于许久而余音绕梁,一众听得津津有味。黑田这几阵赞叹后方从旁人那听说:这苏乐师是城中最有名的乐师。已然许久未露面,而今日一来便是新曲,能听得真是幸运!
黑田点点头,瞧着外头天渐渐暗下,本以为冬日晚间寒冷大家也都快散了场。却不想这乐坊中新登一队,有琵琶有小鼓数只,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声声入耳,“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而后声音戛然而止,远边传来悠悠笛声,悠远绵长不绝,想是无意巧合又似有意为之,而这笛声带着些许春日生机,结束后才听乐坊中人来讲这曲子唤作‘洛城’,那最后笛声便是“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之意。
黑田笑了笑走出乐坊,迎着灯火渐起,长街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笑声歌舞反而更加热闹起来!卖熬肉的、冻果子的、小食玩具应有尽有。更是许多富家纨绔子弟游在大街之上,于冬日里仍将头发梳的油亮,戴个毛皮帽子还别簪着许多鲜花。
快到朱雀门之时路过一个书店,黑田却被一旁人拉了过来。本心里一阵惊恐还以为遇到了什么盗贼,却不料那人拽过他后哈哈一笑:“兄台是哪里来的?在下瞧着兄台这模样可不像我们这里的!远来的都是客,兄台可要好好看看这繁华美景!且那边铺子出了新模样的衣服和玉佩好看的很,兄台可得去看看!”
说罢那人便吟诵着自己写的诗句笑着离开了,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进了一边瓦肆,那里胡姬正跳着曼妙舞蹈,甚至有人奏出了东洋小调,让这远离家乡的黑田甚至起了许多思乡之情。才是看得这别人口中的大音当真比自己听到的更加繁华百分,怪不得这许多人无论如何都想来这看看瞧瞧…想来大音皇帝定是个有为有德之君了!
如此想来,黑田又抬头向高大的朱雀门看了看。大门朱漆金钉,里头宫殿透出光亮烛火,便就是那皇帝居所了。
“若我哪天能学得,会不会也和前辈一般进去与大音皇帝见一见,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能在回家见到母亲的时候,将学识好好讲出,报答母亲的教养之情…”黑田对着朱雀门,用自己的语言喃喃道。
而那朱漆大门内,所有人都忙活了起来,正准备着冬至大节。
尚宫局将冬至里准备的节目、赏赐、布置等等一列交给了秦弘审理,算着给各宫妃嫔下人们年下里的俸禄、赏赐,还有这日子里需要装饰布置的摆设、宴会上什么菜品、节目安排,都需他一一看过。于是一到这时候,便就是他最头疼无比的时候。
“就算我朝现在富足,也不可浪费这许多。原先不是还有些没用过的银壶金壶的,不必置办新的。但是那些赏赐不能少,宫里到了年下乐呵乐呵,不必拘谨着。”
秦弘持着那账簿算了算,又选了许多尚宫局呈上来的好布料让赏赐给各宫妃嫔下去,看了许久冬至里的节目单,终是定了下来:烟火表演许久没有办过了,便弄这个吧。如今一年多海清河晏,太平安乐,弄个烟火表演宫外百姓远远看了也能一起跟着庆祝庆祝。
尚宫局得了命令退出之时,秦弘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尚宫局的吩咐道:“那陛下前一段新弄的桂花酒别忘了拿出来,陛下等着尝呢!”
一众事项安排好,秦弘倚靠在榻上长长出了口气。冬至将至所有事都忙活了起来,嫔妃们数量不多,没了几个惹事的后关系现在看来倒是还算稳定,只是这里一个奖赏那边一个赏赐,实在难把握,生怕弄得不平均的再闹起来,那可真是麻烦了。
还有那年下的节目一向都是得仔细考虑的,太后岁数大了太吵闹的容易扰了她,可是不热闹的又体现不出这节日的氛围;太过铺张的很是浪费,可总也不能小家子器的弄一个!
故而每每到这个时候,秦弘总是在屋里一通烦躁牢骚,给双儿看的总忍不住上去说说他,哪里还像自己从前那个大公子的样子!遇到那许多大事都能面不改色去解决,愣是每每都败在这些小事上。
而秦弘照常撇撇嘴辩解道:“那些事我得心应手,这又不会!术业有专攻。若非郑宜信不住靠不得,我还至于这般?”
想到这里,心里还是一阵念叨,轩辕荆还是得多选些人多去看看别的妃嫔。他以后总要有个接班的,而且也正好能选些个好人帮自己弄弄这杂事!
秦弘在后边忙着,前朝轩辕荆也没闲着。年下里各地上来的折子多了许多不说,每位臣子都需在年下给予多少赏赐,都得考虑在内。这一来也是前脚不挨后脚的忙活,甚至于好一阵连秦弘面都没时间落得着见。
只盼着快些到冬至的日子,官员放假他也能放个假,好好休息一番,和秦弘痛痛快快过个节。
不过虽说忙,心里却没什么负担。近来一切皆好,无灾也无难,无非日常些折子和早朝时候听听他们一阵争吵,说来说去总归也没个大事。
故而这些日子里,轩辕荆除却处理事务,间歇时候总想着怎么和秦弘好好过这个节。而越是想到秦弘,便越发想将自己的秘密告诉秦弘。秦弘对他没什么保留,而自己心里总是有事瞒着他,实在不妥。当时不说是因着觉得关系还是不够亲近,如今两人不说形影不离,也是两心相通,还有什么说不得!
可轩辕荆觉得关系亲近了后,又一番纠结。轩辕荆毕竟担心他那秘密不是个什么体面事,甚至于可以说很低贱的事。只怕秦弘听了对他颇生偏见,到时候再离了他而去,那时真的无法挽回了。
一面觉得不说心里过意不去,一面怕说出秦弘离他而去…心里斗争了好些日子,终于在批了一天折子后起身拍桌决定:他离不离开是一回事,自己说不说是另一回事!他对自己那般信任自己也该没什么保留,何况还是这秘密…
至于他的反应…轩辕荆坐回椅子,呆呆看着那小乌龟想象着:自己说什么都要好好解释一下,他若还要走,还是实在不好的话…
“实在不好就再好好解释一番!”轩辕荆暗暗道。
寒冬到了最至的时候,市坊里灯火通明不绝,歌舞曲罢而复起,长街热闹非凡!这帝京那里卖起饺子,这边煮出汤圆,异域带着葡萄香气的美酒盈满了整个帝京。
而这冬至入夜,随着一声爆竹,紧随朵朵烟花在黑暗空中绽出万花千树。一层接着一层、一束连着一束,缤纷多姿真若天女散花般散落在长空星河。一轮圆月映衬着这宫中大型的烟花,将冬至的节日氛围带到了顶峰!
宴会上推杯换盏欢声笑语,那些女子换上多姿的衣服,佩好首饰妆容,红袖增香。
随烟火表演开始,宫中人皆出了宫室朝空中看去,想起书中所言“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定是这番景象!轩辕荆望着面庞被烟火映出颜色的秦弘,低头一笑,下面一只手紧紧握住了秦弘五指。
宝烟飞焰万花浓,轩辕荆看着烟火一时屏住呼吸,只盼一会他与秦弘说过秘密之后,还能依旧万般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