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早朝,轩辕荆好生哀悼了一番宓煜,并提出朝中其他将领此时定要振作,不可因悲伤使朝中无人可用无将可领。这番话分明便是对着郑乾渊说出,可那郑乾渊站在下面一丁点都没听进去。轩辕荆看他魂不守舍的上了朝,整个早朝直直站着连眼睛都没怎么眨,面无表情盯死着笏板熬过了整个早朝。
他这一番让轩辕荆实在忧心,郑乾渊无心在意自己这摊活是一回事,而早朝都是这样,想来回家之后也是这个样子!那轩辕婵初为人母正是需要安慰照顾的时候,即便在这时候识大体不说什么,可整日看着郑乾渊这样子到底不痛快。到时候再生个病可如何是好,怎么说也是自己心疼的小妹,轩辕荆如何也不想看她生病。
于是下朝这一路轩辕荆都合计着得和秦弘商量商量找个日子去和郑乾渊谈谈,怎么着也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
进了筠茗宫,轩辕荆往那一坐,手指快速敲着桌子,念叨着这次当真不知怎么办。秦弘知道这人一着急就停不住去敲桌子,越烦心敲得越快,如今这关节都发了红。
这弄得秦弘好一番心疼,伸手握住了轩辕荆发红的关节,温声道:“陶陶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我不信郑乾渊是如此就会被击败的人,想来宓小将和他兄弟一般,一下没了对他打击总是很大,过了这阵也就好了…等过几日我再去看看,也看看长公主如何。”
“嗯,好。”轩辕荆回握住了秦弘,淡淡一笑。无论如何只要秦弘还在他身边,还能在他着急时候给个安慰,他便知足了。这件事出了后这两人更加珍惜彼此千万般,因着实在无法想象有一天若对方离开了,自己会如何。怕是还不如郑乾渊这般,会更甚百倍。
正当秦弘给轩辕荆吃“定心丸”的时候,门外匆匆跑来一婢女着急禀道:“陛下,娘娘,宓将军府传来消息,说宓将军遗孤发了天花了!”
“什么?!”轩辕荆和秦弘一下双双站起,当真知道何为祸不单行!这宓煜才刚刚离世,尸骨未寒,家中小女又染了天花。且这天花可是传染的,若当真从府中传出,伤的可就不是这一府的事了!
轩辕荆那手指又在不自觉敲着桌子,那声音当真催命一般。而秦弘赶紧拉了那婢女问道:“现在怎么样了?赶紧把宓府隔离为先,若传出去可就坏了!”
“太医院令,让太医院令掌着这事!”轩辕荆急忙补充道:“必须给朕把这病扼制住,万不可出一丝纰漏!”
得了命的婢女匆匆赶出,不多时宫中数位太医做好防护急急备马奔驰到了宓府。那病一发出整个府邸便戒了起来,家里人和下人全用布捂起了口鼻只怕这病传出一丝,而那小宓婕发着高烧,又不怎么会说话,只是哭的凄惨,甚至于哭睡后又哭醒。
可当太医到后不久,因这病来的快来的急,小宓婕吐了几次后已然近乎昏迷。急的家里老人不住踱步,宓老校尉跪在院中叩着苍宇只问可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如此惩罚,先要了他儿的命,现在又来伤他孙女的身…
不像宓煜去世那般消息,寻常百姓听了后念叨他几句可惜便也罢了。这天花的消息一出顿时散到了帝京各处,家家户户做起了措施只怕这可怖的恶魔进了自家的大门。一霎时昔日热闹的街道空无一人,曾经热闹的酒楼也尽门可罗雀。
辅国将军府中这郑乾渊还没从这失去知己的悲伤中走出,便听得了这消息,急火攻心竟呕出一口黑血!
可此番着急他却不能不顾及什么便去宓府了。这可是天花,自家孩儿还在襁褓,为了妻儿也不能随意行事。郑乾渊在屋中频频踱步,拳头攥出青筋,狠狠砸向院中粗树干上,爆发一声怒吼。
轩辕婵看着郑乾渊这般心里难受,可也不似上回那番任着郑乾渊。天花不是小事,若当真染了回来岂非害了自己的孩子?她心疼宓煜一家,可什么人都比不过自己孩子的事情大。
这般焦躁的三四日,宫中太医忙了一波又一波,频频出入宓府之中,太医院令一把岁数更是为了这事几天没怎么合眼,好在还是把这天花止在了宓府大门内一人身上。
“如今怎么样了?”秦弘眉头紧皱问着底下婢女。这些日子因为这事弄得人心惶惶,宫里早已经做了万般预防生怕这病传进来一点,可终究还是不能安心。又不便出去看,只能一日一日派人去问回来告诉他。
婢女仔细着答道:“回娘娘,病已然扼制住了。太医院来报说宓将军小女那边病控制的很好,这天里都能微微吃的进些流食了。”
秦弘点点头,遣走了婢女,又派了人告知阖宫定要注意预防,无论是谁都不可大意,切不可让天花出现在宫里。
吩咐完这些,秦弘低声叹了口气,向轩辕荆低声念着:“生天花者会生出许多斑疹、脓疱,且会发痒难忍。这小女若不小心抓破了、抑或以后结痂了留下痕迹,可如何是好…”
轩辕荆摇摇头:“太医院那边也在尽力,只盼不留下麻子。不然对这女儿家家的真是要了命了。”
秦弘叹着气,心道可定要保佑这宓婕渡过这一关。若日后脸上留了麻子、疤痕,嫁人都成了问题。没了父亲又遭了这番罪,实在可怜!
可她那母亲实是厉害!秦弘暗暗感叹。前些日子他听得郑乾渊放心不下宓煜妻女,可又担心自家妻子健康而郁郁,而姜潺采听说后特托着人转达郑乾渊让他万不可前来。一是为了长公主和郑安考虑,万一有个不小心自己一家都承担不起这罪过;二是宓煜毕竟不在了,郑乾渊就算和宓煜生前关系再好,如今对着宓煜遗孀遗孤若照顾的多了旁人会如何想谁也猜不到。
千万别到最后郑乾渊一片好心,却因着流言蜚语、三人成虎,让他和宓家平白无故沾染了许多是非。她虽一介女子,可也是宓婕亲娘,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女儿,让她尽快痊愈。
想到这,秦弘细细道:“这宓夫人也真是坚强无比,当日丈夫去世时候外头那么说她无情,哪知那时候她扛着多少压力与流言…而那时若非她如此坚强撑起那个家,想来宓家元气也尽失了八九了。如今这时候又自己扛下了这事,实在值得称颂。”
“是啊,实在伟大…为母则刚啊…”轩辕荆出了口气,想来这姜潺采为了女儿的健康安危,将丧夫之痛再深埋心中,一介女子担起整个宓家大梁,着实伟大。可再一想自己母亲呢?
轩辕荆甚至想不出华曌可曾为他担心过一次,还是在他生病时候看过一次,别家孩子在亲娘怀里撒娇的时候,轩辕荆都不曾拥有。他记忆里有母亲这个人开始,就是见着自己母亲不断地争宠、不断的加害他人、对自己丝毫没有一丝感情,至于漠不关心。
可也无所谓,无论如何这些事都也过去了。轩辕荆心道而今有着秦弘在身边,让他感受了从未有过的一份关怀,让他感受到生命中即便点滴都是美好的意义,如此足矣。
就这般连紧张带恐惧的过了十几日宓家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太医的努力终将天花这恶魔般的脚步,在朔风大起之前止在了太医院的银针与汤药之下。宓婕身体渐渐好转起来,而值得庆幸的是脸色手上的脓疱消了后并未留下什么疤痕,小女儿渐渐又回到了从前的可爱俏皮,终于让饱经风霜的一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与安心。而寻常百姓得了这消息,也再出了门,长街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感念姜潺采其贤德坚强、淑德刚毅,轩辕荆特赐封其三品诰命夫人,与其夫君位列同一等级,并亲书一字“淑”制成牌匾予以赏赐。
看着宓家总算走出阴霾,郑乾渊终也放下了那提起的心。因着上次姜潺采托人给他说的那番话,加之自己也想明白了许多,郑乾渊慢慢回到了往日的状态。本想去劝慰一番的秦弘倒也省了时间,瞧着轩辕荆这眉头一天天松下来,自己心里好一阵高兴。
甚至于小郑安长了些的时候,轩辕婵带他进宫走走,秦弘还去好生逗弄了一番,怎么看怎么喜欢。夸着这孩子和他爹像,以后也肯定是个舞刀弄枪的小将军没跑了!说着说着晚上私下里又和轩辕荆提到了让他去别宫走走的事,弄得轩辕荆一阵嗔怪。
几多波折、几多坎坷,终看到了前路柳暗花明。随着这一段艰难熬过去,上天该是对他们有了几番怜悯,这一年多过去的时候竟再无一事发生!随着郑乾渊“归位”,加之朝中新人渐渐增多,轩辕荆脚跟已然实打实的站稳起来,展翅一跃即便万丈峭壁也可乘风破云,扶摇直上。
一年多的时间,轩辕荆有着秦弘的帮助,面对万民恩威并济,使四海安泰不生躁乱,此前因乱而损坏的许多朝之元气都渐渐补足,他与秦弘之“三年之约”就此达成,画上漂亮句号。
纯德十三年末,再至冬至。而今已与此前不同,这帝京乃至九州阡陌都换了模样般。虽是冬风起,却吹来了许多新鲜!因大音愈发强大,这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外邦人,或来留学、或来经商。一时间帝京中乐声不断,歌舞不绝,好一派盛事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