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家宴,轩辕荆心里泛出暖意,直到下了饭桌和秦弘回了屋子,一路上还在仔细体味着方才家中天伦之乐,不时弯弯嘴角流露许多欢愉。
既是来了秦弘家,轩辕荆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秦弘住的屋子,这进去后一来二去又赖在屋中不想去客房。秦弘看没办法,索性叫人搬来了铺盖往地上一铺,打了个地铺。
轩辕荆背着手在屋中溜达了一圈,想着之前秦弘在这里生活的点滴,心里泛起一阵欣喜。看看这边字画、那边屏风,墙上挂着秦弘从小到大自己写的许多诗词文字,想来他小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等自己有时间一定要好好听他再仔细讲一次。
“陶陶看什么呢?这么认真。”秦弘把自己的书桌摆了摆,将屋中归置了一番,扫扫浮尘。闲下来便看着轩辕荆在屋中几番打量,眼中全是好奇。
听秦弘一问,轩辕荆拍了拍地上一大摞书,好奇道:“哥哥这许多书不放在架子上?我看这书都是些启蒙的,就是难的想来也不是哥哥看的,怎么还有这些旧书?”
“那些啊,是我之前去当先生时候给那些小孩子的。”秦弘走过来笑了笑:“我之前和陶陶提过,街里还是有许多孩子读不了书,看着他们爬在人家书院门口旁听实在可怜,我就去充当个先生,教教他们还是有那份能力的。想来一教也是十几年,也不知那些孩子有没有成才入翰林的这突然看到这些还有些怀念。”
轩辕荆点了点头,又弯下腰看看那些书。想来秦弘当时便能看着那些小孩可怜,自己去做个小先生,而那时自己不过还是个孩子!他的童年、他的少年所充满的都是无忧无虑的日子,家中双亲和小妹都是那般心善的。
和他比起来,想起自己的曾经,充斥着黑暗与斗争,当真自惭形秽。轩辕荆曾经听秦弘讲过他的一段时光,如今到他的屋中看来:墙上激励自己的话语、创作的小诗文章、教导孩子们的书籍…无一不让他更加在意这个人,更加珍惜这个人。
轩辕荆看的认真,心里几次翻覆,秦弘瞧见慢慢俯下身轻轻拍了拍轩辕荆的肩膀:“天晚了,陶陶先去休息吧。我这好久没回来还得收拾收拾,想来陶陶今天很是开心,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带陶陶来家里坐坐就是了。”
这一夜绵长,又是那么短暂。长到二人看着对方一颦一笑都想留在此刻再不走出;可短暂到还未等轩辕荆回味够这般美好,那烛火就已然将近,迎着晨光微熹。
这是出来的第二日,也是最后一日。轩辕荆告辞了尚书家,无论如何都要珍惜这回宫的最后几些时候。他自登基以来从未如此出去玩过,近乎整日铺在奏折之中。如今太平了许多,他也有秦弘陪着,终于可以得空出来看看。
可即便如此也不过只有两天,时间长了别说那些官员又要一个个来劝谏,就是秦弘也得给他拉回去…况且轩辕荆自己心里也过不去。故而这一回去便又要回到奏折之中,这几个时辰便是最后一段放松了。
告辞秦家之时,那秦萧又是好一阵躬身拜礼,句句告诫秦弘要好好对着陛下,当真步步小心。而那秦夫人就静静站在一边,眼中满是慈和看着这二人,瞧着他们要离开又伸手摸了摸秦弘的头,眼中盈着泪水满是不舍。
倒是秦蓁这次跑了出来,很是可爱请他们以后还要来,又好一阵夸赞了轩辕荆是个好的“荆哥哥”,听得一旁秦弘脸上一阵红。
如此离了秦府,秦萧自然是松了一大口气,心里念叨着日后可算是别再弄这一出了,当真是太过惊吓…
轩辕荆又来到这大街之上,如今还在早晨,街上小贩铺面仍旧摆着早餐吆喝叫卖着:这里孙家的馄饨、那边赵家的包子,又说油条刚炸出锅,,面条刚刚捞出…卖豆花的背着筐子走街串巷,出船的船工已然吆喝着撑起了桅杆,学生们背着书袋跑去学堂,身后尽是父母的嘱咐…街上香气弥散,充斥着生活的气味。
明明在府中已然吃过早饭的轩辕荆,这会子闻到一旁的香气硬是拉过了秦弘往那边茶摊上一坐放下个小银锭子:“伙计,来壶茶,再要两盘茶点,把那边馄饨也叫一份过来!”。
“你不是刚刚才吃过饭吗?难不成家里的不和口味?”秦弘满是疑问,方才刚刚吃完了饭,这会子又是茶点又是馄饨的…这一大早吃这么多这么杂怕不是要害病!
可轩辕荆倒是没当回事,等那茶点馄饨一上来又是好一顿夸赞,解释着自然不是府中饭菜不好,而是被这街上香气扑鼻的生活气一吸引,又把馋虫引了上来。
秦弘轻叹了口气,嗔怪道:“陶陶可就这一次,早上吃太多了一会中午吃不下,白天又要犯困怎么办。”
“好啦好啦,就这一次!”轩辕荆摆摆手,又把馄饨往嘴里送了几口。
这一顿饭连吃带喝,看着大船过了几次,桅杆放放升升,随着日头渐大街上也热闹了许多!酒肆中泛起胡姬歌声,胡琴和那西洋琴又起合奏,一些世家子弟闲来无事又梳起了长发,在街上闲闲逛逛。
看着那些子弟拿个扇子扇的发丝飞舞,秦弘暗暗一念,想来这许多纨绔子弟之中定也是缺不了柴绝冠那位,拿个扇底描画一番,桃花扇底徐徐风过,又将衣摆一甩,漫步在这长街繁华之中…而后回了家又是被一番数落,不思进取!
不过他这样也挺好,秦弘想起他突然笑了声,他现在得了个闲职,不也是因为玩的熟练,带着那荦珞女王好生逛了一圈后才得了个闲职。想来也算是个能力了…
正当二人在这茶肆中看着长街人来人往之时,突然身旁一句轻唤,抬眼望去,却是两个生人——
前面的那个一身白色素袍,材质上等,墨蓝外衣。声音厚重却有神,很是好听,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眉目很是清秀,看起来不过三十,黑发束起,腰间一柄折扇,身上散出淡淡一股檀香之气,一派风度宛若天人。
而后面的那位面如冠玉、目如朗星;萧疏轩举,湛然若神;墨发散落,品貌非凡,同一材质的衣料,只换了淡蓝外袍,也是一般神气,却比前面那个多出一些机灵。
轩辕荆和秦弘只觉是不明所以,这两人自己也不认识,把脑中所有人都搜罗了一遍还是想不起,看起来穿的不差想来不是寻常家里的…可这面相和姿态,好一番脱俗,实在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些。
看出了轩辕荆他们的疑惑,这人淡淡一笑,一派浩然之气,道:“在下和这小师弟,乃那边落葳山垂天派中人。在下尹懿,此为小师弟楚天。二位公子不必惶恐,鄙人和这小师弟不过云游之人,瞧着公子们剑眉星眸、坦坦荡荡,定是有着富贵高位命途之人。只觉有缘,故而想着来和公子们说几句。”
“说几句?说什么?”秦弘皱了皱眉,心想难不成看出轩辕荆身份?如果不知那他们这番话说的倒真是把两人身份猜中了十成八九。
唤作尹懿的那位微微鞠了一躬:“在下今日于这长街之上体味尘世之声,有幸得见二位富贵紫气之人,想来荣幸,便将这所见向二位说个原由。”
尹懿拿起桌上茶杯轻轻晃了晃,指着其中漩涡道:“二位可见到了其中回旋?这万物不过都在一个环中不断行走着,相依相伴,此不离彼、彼不分此…这所见万物抑或虚实,一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不可得;一是尘世三千,看不得却时刻不在其中。”
不顾听者几番疑惑,这尹懿继续道:“公子可见银碗中所盛雪花?可见白马入芦花?白色骏马走入白色芦花,究竟不可见,可是否虚空?终究看似无却有…”
这一番话下来,尹懿直起身子又是淡淡一笑,仔细看着秦弘二人。他倒是把这话说完了,说了一通这许多话,秦弘这边却没听懂几句,心里打了半天鼓。
什么可见不可见?什么在其中又不在其中…秦弘和轩辕荆听得迷糊,方想拉着他问起一二,却见尹懿后面那个小师弟倒是先一把拽过了他,撅着嘴催道:“师兄不是说出来采买东西再转转?怎么在这还说了半天…这些事想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走啦走啦!”
这边尹懿施了一礼:“师弟常在山中不懂规矩,还望贵人见谅。”说罢甩了甩衣袖,还真跟着那小师弟离开了。留下秦弘和轩辕荆静静坐在那里,好一番思索。
这二人无声无息来了,又无声无息去了。都好像故意安排一般,说了许多听不懂的话,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不过看他们那样也不像有坏心思的人,那这番到底是为何?
秦弘刚想起身再问个一二,一旁轩辕荆却拉住了他,摇了摇头:“想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胡乱说一通罢了,哥哥自可不必放在心里,只当听个故事得了。谁知追过去后他们会不会说呢,若再说些听不懂的岂非乱了我们的心神?罢了罢了。”
看着那两道身影渐渐隐秘在了人群市井之中,秦弘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方才离开了眼神。而那番话他总觉是有些意思在里边的,可却尝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渐日头升起又落下,行至朱雀门下,明日又是照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