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册后大典后之始,中宫凤印得主,空了许久的坤载殿终于有了生气。无论这漩涡中的人如何看待,有了后位而镇,总归于还是件好事。而那三四位被秦琅先秦蓁挑选入宫的嫔妃,连着从前的和温玉与姜睿钦从此便自早来了坤载殿拜见。
“听说了吗,从前有个湛良人,说什么那秦贤妃是不得陛下宠爱,从前那什么筠茗宫和个冷宫一般,现在怎么着,人家一下封后了!”
“就是就是!要说啊,还是人家秦家好,家大业大不说,还能如此得陛下宠爱。可不像咱们,一年到头也不知道能不能见着陛下两次,该着还是人家不一般啊…”
说话的新选上来的两位才人,一早上在等进坤载殿拜见前,在这院子里头就开始说了起来。这话里话外头透出的嫉妒与冷言冷语,旁人听了很是心烦。更何况屋中的秦蓁,本也无心对这些,只想着这些事情快快开始,早也给她个清净。
昨日晚上里,她一宿也没有入睡。而一旁的轩辕荆,亦是一夜未眠…两个人也没看看对方,便就将那四大喜事的“洞房花烛夜”平平渡过,没有相看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本就是心烦的很,秦蓁叫人唤了外头的那些人进来,瞧着这些妃嫔也是那般精致的打扮了起来,在她下头齐齐一叩,呼着:“皇后娘娘千秋金安。”
“起来吧。”秦蓁穿着皇后礼服,冠以凤冠,朱唇一启随着轻一挥手,很是冷淡的应付道:“本宫初登后位,这日后还需得各位姐妹相助。特别是和美人,你入宫最早,比本宫也熟悉的多。现在和从前不同,坐在这个位子上负责的总要更多,想来本宫有何不懂的还要请美人多提点。”
和温玉听得,赶紧一拜:“娘娘抬举妾身了。”只是瞧着那座上的人,怎么也是不熟悉,看起来那么美丽、那么陌生。
“今日见过各位,此后便是一家人了,还需和睦。此后一同尽心伺候着陛下,切勿生事。本宫看着和善,可若是让本宫得知你们中有人造次,别怪本宫把丑话先说在前头。”秦蓁抑抑着说完了这客套官话,摆了摆手道:“本宫这些时日累了,想来这日子连陛下都有个假,你们也先退下吧,好好回去休息吧。”
那一众嫔妃左看右看,不知这皇后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方才那话想来是怨怪陛下婚后有假日了?可想来她从前与陛下那么恩爱,这话该是撒气说的…不过嫔妃们也正好不愿在这据着,连连起身施礼,道着:“妾身告退。”
唯有那和温玉,在出了门口迟迟没有离去,向那大殿之中看了好久,迟疑了好久。她知道而今坐在这后位上的人,定然不是从前那位秦贤妃!那个长相尽然不同,而且提起陛下的神情也很不对。
和温玉是见过秦弘与轩辕荆相处的样子的,旁人是如何装也装不到那个份上,况且如今这两人也不愿装。和温玉昨日里瞧着这对新人的神情,像是陌生人一般,亦带着悲思。或许从当日秦贤妃将后宫事物交由自己的一瞬间,这人就已然不在了吧…
和温玉摇了摇头,终究还是走出了坤载殿的大院。想到了这些,于她也没什么耽误,这些东西即便发生与否,她也终究还是这个她,轩辕荆也依旧还是从前那个轩辕荆。而看破不说破,轩辕荆既然能举了这次婚礼,说明他该是知道一切,知道这两人变换。
和温玉不是个平日里瞎说话的人,即便为了自己这条命、为了自己那个家,她也不会将此事说出。而她不说,便再也没人会说,因着这几位新来的根本没见过从前的秦贤妃,就是那个姜睿钦和外头许多的命妇也只见过一面而已,能不能记得还是个事。
即便知道了,也不能说啊…就像我一样。和温玉笑了笑,心道仔细着吧,这后宫往后,怕是还有更多乐子能熬过漫长余生呢…
见嫔妃离开后,秦蓁长叹一声,望着这华贵大殿,好似富丽,却是空空;正如自己,金装玉裹却郁郁难安。
她听得旁人悄悄说,那隐秘的秦贤妃终得见于世,却是这般美丽动人,无比娇羞,恍若仙子一般!想来人生的美,那头脑还无比聪明,怪不得备受陛下喜爱呢!只有秦蓁自己知道,秦贤妃早就没了,现在的这个,早已物是人非。
秦蓁知道从前有些人是见过她哥哥的,可那又有什么关系,那些人的嘴自然会闭的紧紧的,这掉脑袋的事他们不会乱吵。即便真的掉了脑袋又怎么样,她而今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
“双儿…”秦蓁轻轻唤了立在一旁抱着鹞鹰的双儿,摸了摸自己手中团扇:其上蝴蝶正在飞舞,配着一树合欢花。
“庄周梦蝶…想来我曾也做了个很美的梦,梦中哥哥在身边护着我,清明在那里守着我…可我忘了,梦终究是要醒的…”这话说的哀伤,说者心中更是滴血。只是那怀中的小鹞鹰,不知什么一般,依旧呼呼睡着。
双儿轻轻放下鹞鹰,俯身扶过秦蓁,柔声道:“娘娘万不可如此忧思,愁坏了身子可如何?太后还在宸宁宫等着娘娘去拜见,咱们也该到了时候了。”
秦蓁听此缓缓起了身,心道着去吧去吧,要做什么自己随着他们的心意做就是了。而今自己心都死了,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又那里还配拥有自己的意志呢?终究是负了清明,欠了他一片真心。
一如秦弘第一次踏进宸宁宫的大门一般,秦蓁着着更加名贵、更加华丽的服饰款款走进了宸宁宫。而今的她,得到了秦琅所安排的位子,得到了秦弘想而不得的位子,成了中宫主位,持着凤印凤冠。
“哀家便说,这帝王的位子和我秦家无缘,可这后位也一定要是我秦家的。”秦琅拉过秦蓁的手拍了又拍,看着这小女儿这番可人、这番惹人怜,若是能再笑笑便更好。
秦蓁点了点头,她知道秦琅的目的,配合着挑了下嘴角,轻轻道:“欣欣知道太后您的心思,欣欣听父亲讲了所有,想来父亲当日是个被遗弃的孩儿却得御史收养,坐到了今天的位子,这一家子还都要感激您。”
秦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学会说这些虚无缥缈的称赞之词,不过想来从今往后,到自己死之前怕是都要将这些话挂在嘴边。说是感激、说是喜欢,却尽然都是厌恶与排斥。
“不过想来叫了您姑母这么多年,一下子也不能因着爹爹的原因改了称呼…”秦蓁叹了口气:“欣欣不像哥哥那么聪明,不像他那么有胆识,可能不讨姑母喜欢,欣欣也知道自己是因着哥哥才能如此…可如今坐到了这个位子,也算给了姑母一个安慰,姑母要求的欣欣都会做。欣欣不求别的,只求姑母给欣欣从前相交的那许多人,留下条命,留个平安,他们毕竟无罪。”
秦琅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可她想要的绝对不止是秦蓁坐到皇后这位子上这一件事:从前她把秦弘当做皇帝去培养,希望有一天秦弘能夺回那个所谓的属于他的位置,可秦弘放弃了。而今秦蓁来了,她必须要有个孩子,那个孩子,也必须是未来的太子。
秦琅没有将这心思告知秦蓁,来日方长,早晚的事,不必急于一时。而今她只像个家长一般拍了拍秦蓁的手,让她养好身子,让她不必操劳,让她尽量欢乐。用这长辈的语气将她安慰了一番又一番,心里却并不那么纯粹。
“想来外头的白梅又开了啊…”秦琅和秦蓁说完了话,向窗外看了看。而今到了冬日,不多时又该到了冬至和元月。
秦琅想起前两年这些事情都还未被捅破之时,她是见了秦蓁一面的。那时候她娇羞的很,跟着家里父母入了宫,看着什么都是那么新鲜,眼睛里那么有精神,那么可爱。
而那时候的秦弘,说是意气风发一点都不为过。他看着轩辕荆的眼神,不含一丝杂质的纯粹,眸中尽是星河万点,尽是水波柔情。
那时候也是一家子啊…也只有那时候算是一家子了。秦琅无奈的摇了摇头,可事到如今,已然走到了这一步,便是再也没有回头路,只能一路向前继续下去。不管旁人多么恨、多么怨,也只能继续下去。
瞧着而今秦蓁眼里失了神光,宛如个木偶、棋子般任人摆弄;想来那秦弘亦是不知所踪、生死未卜,秦琅是有后悔,可也仅仅局限在后悔这个想法。此后的路还会继续,这戏台还不会就此谢幕。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凭栏远望,白梅替了那墨菊露华浓,改日里山花满头又将替了这白梅簇簇。
到了那时,想来还是还有那潇洒之士,于月下对酌,映着阵阵梅花暗香来;依旧会有那两情相悦之人,约着山花满头之时,纵情山野之上,倾诉衷肠。
一如出了这层层叠叠的皇宫外,出了这繁华热闹的帝京外,在那近乎无外人涉足的小村落中,数枝梅依旧凌寒绽出芳采,胜雪几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