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魏先生?您怎么了?”
“他…成亲了…竟这么快,成亲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听不清这人嘴里说的什么,但看着那眼神已近呆滞,连转都不曾转的一下,连忙死命拍了拍他的肩。
“啊?!”这先生转过了头,眼睛瞪得很大,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瞧着周边村民,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瞧着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对,眨了眨干涩而酸痛的眼睛,抱歉一笑,问道:“方才你们说什么?抱歉愣神了…没听得。”
那些村民瞧着他回过了味,皆是哈哈一笑,解释道没什么。只是瞧着他都不转眼睛了,像是痴了般只觉担心,方才问问。
“如此啊…”先生低头笑了笑,轻轻启唇:“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故人前些日子成亲了。想来和他也有几分渊源相识,忆起旧事了罢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些个村民面面点头,直直恭贺着这先生的故人真是赶到了好时候,竟是和那陛下这么近的日子成了亲,想来也定是能琴瑟相和、夫妻和睦的!
说着说着,这些个村民又谈起了他们方才说起的事:皇宫里的年轻皇帝成亲了,那么奢华富贵的迎娶的新皇后!听说那皇后姓秦,出身名门望族,家中少说也有个百年历史。又闻那皇后原先入宫就备受陛下喜爱,一路做到了贤妃,家中也是和那皇家沾亲带故的。
多少代的贵胄之家了,如今成了皇后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又谈起这陛下这下子可高兴了,能得个有缘人有情人共度一生,真是天作之合、天偶家成!又那几个前日里进城去做买卖的,这下子可是一通描述——
大婚册封的那日子里,全京城都被红绸铺满了!更别提那鼓瑟笙箫、绚烂花瓣,更是从那皇宫朱雀门延延直接铺到了秦家大门的门口!那高头大马、绫罗绸缎、珠翠金银…琳琅满目让人瞠目结舌。
更说那花轿旁的陪嫁小姑娘都那么美丽,更别提里头的千金了,定是冰雪聪明又倾世容颜。
村民们好生说了一通,突然有个村妇转过头来,笑道:“魏先生是从那大地方来的,穿的戴的、说的做的和我们这些个乡野粗鄙之人呢也不一样,想来魏先生可曾知道那皇宫的事?与我们说说可好?”
听了这话,先生连连摆手,一边低头笑道:“我哪里知道他们皇家的事…想来一介愚父,略有读过书罢了,又怎么会掺和过这些事。”
“先生若是愚父,我们是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村民总是这般爽朗可亲。
他们对这魏先生,着实好奇,却也尊敬有加。想来他们这些个村子靠在城外山沟沟里,行走不便。除了本村的这些人,倒是很少见过外头的人。不过这里却是雨水、阳光颇为充沛,收成不错,又因靠着帝京没什么了乱子,想来当真是可以称作“世外桃源”的了。
可有一天,他们这村子里突然来了个魏先生!这先生说自己叫魏桢,是从外头来,瞧着这里不错便在那头山上住下了。可村民们看着他穿着绸缎,面容萧肃、爽朗清举,清风过林一般!听着他言谈更是个读过许多书的人,怎么看也和这里格格不入。
但他们问到最后,那魏先生也只是说了这些而已。本也带着一分介怀,可这先生主动承担起了附近几个临近村子的教书,对着贫穷的家庭更是分文不收。用他的话来说便是春风化雨,不必执着于求何报偿…
想来而今寒门也可考试入仕,而那先生教书又很有一番方法,因材施教。道着那句“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让这许多村民们很是尊敬。久而久之的,也不再执着于这魏先生身世,倒是将他当做家人同村一般友善对待。
而那先生更是礼貌有加,无论何事都带着一份和善微笑,任谁看了都很是舒服,村子里头的小姑娘更是别不开眼。他在乡绅那有了个好名声,村子里的不学好的小子们也没个敢去欺辱他的,虽是觉得他奇怪,却也只是避着他走罢了…
村民们看到的,是个和善智慧的魏先生;村民们不知的,是这魏先生自皇宫而来,曾也得了那般恢弘,曾也是他们口中羡慕的那秦家的一位公子,一位本该是皇帝身旁的秦弘。
“我瞧着这寒意上来了,咱也别唠了,回了回了!”一旁的村民大哥扛起了锄头,边说着边往回走去。在那里闲谈的几位也是一一捧着装饭菜的竹篮与那铁锹耕犁的回了去,这处却也只留了个改了名姓的秦弘。
见着他不动地方,方才那村妇低过身疑问道:“魏先生不走?这村里的冷风毒的很,魏先生生的细皮嫩肉的,别再冻伤了!”
秦弘道了声感谢,轻笑着答道:“这便回了,劳您担心。也劳您须是得嘱咐家中小儿,多加用功才是。”
农妇应着离开了,秦弘而今又回到了一个人的境地。没了外人的吵吵嚷嚷,心里倒是乱了起来,可也无谓,即便有了外头的吵嚷,他依旧也是烦乱…
前些时候把住址给了郑乾渊,他倒是很快回了信,说不日便会造访,将那宫中一列是由与他说说。可这些日子过去了也不曾见他来说个一二…秦弘总也是去村头转转,那有张贴朝廷的新告示,看了又看,也不曾有个新消息。
没有也好,没有就证明没有什么事发生。秦弘安了许多心,也将自己渐渐融入了进这新生活。可将将放下心决定了却前尘旧事的时候,却听得了一份惊动众人的消息——
皇帝大婚,册封皇后。
这消息让村里子里一阵震惊,多也是喜悦,想来中宫有主怎么也是好事。村民们不知各种原委,只当饭后有个闲谈。可一边的秦弘,却如失了魂魄一般,看得这消息后几近没有站稳而差点跌倒在地。
他怎么就成亲了?秦弘坐在小圆凳上心里独自念着,撑着脑门的手不断摩挲着眼眉,将眉头皱了又皱。心里道着:想来我走的时候,到现在也不过两三月,怎么就成亲了…那皇后还是欣欣,她如何应付的了…
担忧着秦蓁的心思,秦弘知道她心里喜欢着苏清明,可而今入了这牢笼,却是再也无法挣脱。昔日他帮了轩辕婵脱困,想来女儿家的实在可怜,可却不料最终自己疼惜了这许多年的小妹竟被自己一手害成了这番。
更不要说对轩辕荆…秦弘对他属实复杂。他对轩辕荆最后的所为伤透了心,即便如今他知道轩辕荆是故意不来寻他放他个自由,但每每噩梦中,依旧是二人刀刃相向,依旧是彻骨的寒冷与失望从心底透出…
“本想着就这么忘了他,谁知还是忘不了啊…也是,又怎么能忘呢…?”秦弘摇了摇头,从圆凳上坐起,被那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急忙紧了紧脖颈上的毛领子,防止那风灌入身体,慢慢向山中他那小房子走去。
想来他已然尽力不去想轩辕荆的种种了,他被从秦家除了名,前朝更是没有他这个人,那小婴儿自出生便死了,又哪里来的他?而今这世上早就没了秦弘这个人,便也没有了从前和轩辕荆共度的秦贤妃。可越是这么想,越是想忘了轩辕荆,秦弘便越会想到从前点滴,越会沉浸其中而无法自拔。
他为何而去教书,一是为了挣些个银钱养活自己,总不至于饿死在这深山之中喂了野兽;二是为了能将自己的抱负实现个一二,他做不到的报效朝廷,若是哪日他的学生们能有做到,也算是实现了他的愿望。
而这三,便是以此来分散个精力。若是不寻些事情做,他总也会想起过去,总也会痛彻心扉,那便得不偿失…而今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没人逼迫;他也知道自己回去后轩辕荆大概依旧会像从前那般…
但已然不是从前。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这一句秦弘念了千遍万遍,至于有几次甚至想直接跨马回了宫,哪怕结果如何也再见他一面…
可终究秦弘还是成了这村民口中的“魏先生”,在这村子里教书育人,翩翩而至,春风化雨。
“算了算了,不想了…想也没个什么用!”秦弘瞧着自己又是要愈发陷入那无尽的回忆与黑暗中,将自己好生骂了一通,甩了甩袖子上了山。
这天可有些冷,秦弘被山上的风吹的又连打了好几个寒颤。他本想着今天去吹吹箫,可这风这般劲烈,方才还有些日头,这会子又被那大片的白云挡了日光,更是寒冷,想来吹箫怕是又不成了,只当出来转了一圈,散散心得了。
刚刚爬到了山中,秦弘突然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喉咙有些发疼,脑子偶尔也不太清醒,浑身没个力气。一拍脑门才想起来今天出门的真正目的:下去买点治风寒的药!
这脑子…秦弘暗暗自嘲了句,怎的连这些个小事都记不起来了,还说自己去教别人,想来为了从前那些事也真是不妥。
方才转过头想往村子里药铺走去,秦弘却突然只觉后脑一阵剧烈的疼痛,随后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