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律师冷漠而势利的嘴脸仍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他看到我又出现在律所时,几分惊讶,也有几分鄙夷。
虽然他虚伪地掩饰了一切,但也许是演员做久了,我竟学会了读心。
我在林清晖的赠与合同上签了字、盖了章,虽已做足了准备,可看到他几乎将整个华清给到了我,还是感到吃惊。
林清晖,你总是认为有了钱我就会满足,对吗?
林清晖,我恨你。
但这一次,你必须先活过来。
离开律所时,何律师不无恭维道:“如果叶女士以后在法律问题上有什么需求,也可以来找鄙人。”说着,他递给了我名片。
我用食指和中指捏了过来,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对他道:“我特意托人打听了何律师,真可谓年轻有为。”
“哪里哪里,叶女士谬赞了。”
“可我这个人很怪,相较于能力,我更看重人品,”我直言不讳道,“那天我在你办公室说的话,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叶女士您可能误会了,那种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我是断然不会去做的。”
我轻轻点了点头:“那就是我太倒霉了?”
“我很同情您,但这绝对是个意外。”
我笑笑,将名片插进了他西装内马甲背心的口袋中:“我这人最讨厌意外。”说罢,我头也不回离了开。
一个月后,我重新踏上了纽约的土地,眼前的一切宛如旧梦浮影。
当初合同签署过后,我打听了林清晖所在的医院。
当然,何律师并没有告诉我,他说这是林清晖的要求。
“哪个国家总能说吧?美国?”我挑起眉问道。
“这……”他抱歉笑了笑。
这就够了,我知道,一定是美国。
我马不停蹄来到了盛仁医院,童医生看到我时,并没有太过惊讶,那一刻我就明白了,她知道林清晖的去处。
“叶小姐你别为难我了,我答应过清晖,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任何人?他只是不想我知道吧?”我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他是为你好。”
“为我好?”童医生的办公室里,我极尽压制自己的情绪,可依旧痛哭到难以自抑,“你知不知道,我们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
我的话明显令她感到震惊。
“我已经失去骨肉了,不能再失去至亲。童医生,我求你了。”
在那之前,我从没有把自己无助而崩溃的情绪给到过任何一个林清晖以外的人。
可我再也撑不下去了。
良久,童医生撕下了一张诊断单,在上面轻轻写下几个字,然后递给了我。
拿着那一张小而轻薄的纸,我却仿佛是握着自己沉重的余生。
当我风尘仆仆出现在林清晖面前时,正在看报纸的他愣了好一阵子。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他。
他穿着病号服,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头发看起来稀疏了一些,不知是累了还是刚睡醒的缘故,眼角自然下垂,想的整个人苍老了好几岁。
以往,他总是神采奕奕地讲述着自己的电影帝国的理想,明明已经是年过四旬的人,可看着竟像是三十来岁的青年才俊。
如今,他倒真像个已过不惑的普通男人了。
他紧闭的双唇似是颤抖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我走上前,轻轻说道:“你说过的,以后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待在我身边看着我。”
那一刹那,我看到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我后悔了,”他终于开了口,“我想收回当时的话。你杀了我的孩子,我不会原谅你。”
我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那也是我的孩子。”
“嗯,”他轻轻应道,转回头继续看着手里的报纸,“我累了,你走吧。”
我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动弹,身后的门却突然发出了响声,紧接着一个温婉的声音响了起来。
“清晖,我回来了。咦?有客人?”
她不疾不徐地说着,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只是看到我的时候,很明显愣住了。
我看着她,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
“她要走了。”面对她,林清晖的脸色温和了许多,甚至伸出左手示意她过去。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饭盒。
“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中餐厅卖鱼片粥,我要了电话,以后可以拜托他们送来,这样方便我留在病房照顾你,”她一边解释一边小心翼翼地用调羹给林清晖盛了一小碗,“趁热喝吧,我喂你。”
林清晖冲她笑了笑,笑起来的他还是那么好看,可那样子,又像极了一捻就要燃尽的灯芯。
林清晖喝了一口,赞道:“很正宗,是广东人的馆子吧?”
“你的嘴太刁了,以后想吃别的我都不知道去哪儿给你弄了。”
“没几天了,你就好好伺候我吧。”
“我可以做给你吃!”一直被当作透明人的我脱口而出,“我、我只要一个简单的厨房就可以,我可以去中国超市买原料,我做给你吃,就和在国内的一样!”
我曾为了林清晖狠狠地补过一段厨艺,后来就算离开了他,也养成了偶尔自己动手的习惯。我激动地说着,眼泪又不由自主流了下来,连着鼻涕,邋遢得像是一个没人管的孩子。
正喝着粥的林清晖怔了下,但依旧没有扭头看我。
那女人倒是冲我笑了笑。
“太吵了,”林清晖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不想喝了,然后就靠在了枕头上,“我想休息,有人在这里太吵了。”
我知道,他在赶我。
那女人似是很为难,她看了看林清晖又看了看我,末了叹口气,放了下手里的粥,然后走到我身边轻轻劝着:“叶小姐,你先回吧,等他心情好些了,也许你还可以来看他。”
“你认识我?”我感到奇怪,可话说出口我立刻想起了她像谁!
那双眼睛,和吴平菲的如出一辙!她看起来比吴平菲年轻几岁,也温和许多。
我睁大眼睛盯着她的脸,一副探究的模样。
“我是吴平芳,我们通过电话的。”她说罢,恬淡一笑,那样子柔软无害,和记忆中的吴平菲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