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铖从来不曾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过,哪怕是当今的皇帝,哪怕是当初曾经一起对战的敌军,荣铖都不曾这般用心,可以说,时乐是第一人。
只是到现在,似乎当事人并不曾发现。
荣铖侧脸看着烛灯下是时乐那精致的侧脸,忍不住又在心中叹口气,情路漫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才能够发现自己心中的某些念头啊!
当事人并不知道旁人心中复杂的想法,依旧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
第二日,时乐就派人去了红楼,同意了两人的联盟。
那时苏三正在温!柔?乡中躺着,听到下人的传话时,他并不觉得意外,他知道的,时乐不会拒绝与他的合作。
虽说过程之中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起伏,但总归来说结果是苏三想要的。
苏三面上浮现出胜券在握的笑意,随后心情极好的让那个传话的人带了一份礼物回去:“告诉你家世子,这是我的一点儿诚意,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长长久久。”
那人接过东西,对着苏三拱了拱手,随后带着那东西回了世子府,将苏三的话转告给时乐,同时将东西给递了上去。
时乐停住吃饭的动作,伸手接过东西,盒子很轻巧,放在手上就好像里头没有装东西一般。时乐心中隐隐有了猜想,伸手打开一看,果然如此。
盒子里头放着一张纸,上头写着几个人名。要说时乐最想要的是什么,当年王府灭门的真相,参与人员。
苏三说是一点儿诚意,再感觉到盒子的重量后,她心里就猜到了。
时乐伸手拿起那张纸看了看,名字有些陌生,也有几个熟悉的,那几个是温礼查出来的。都是参与了当年的事情,不过只是一些虾兵蟹将而已,能在其中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是以查出来了,时乐也没有让温礼做什么。
至多也只是让人背地里找了点儿麻烦,让那些人倒霉了两天罢了。
时乐转手递给了一旁的温礼:“去查查剩下的这几个人。”对于剩下的人,时乐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不过让人查查,或许能够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温礼伸手接过看了一眼,点点头表示的待会儿就会让人去查清楚,结果最迟今天晚上就会交给时乐,让她放心。
时乐点点头,温礼办事儿她还是放心的。随后时乐问起了那个绕城救下的孩子。
“伤势暂时已无大碍,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当时肋骨被踢断了两根,想要养好,可能还需要些时日。那小孩儿底子还算可以,好好调养大夫说不会留下什么病根。”虽说在被那些人抓走的那段时间里,没有吃多好,至少也是没饿着。且因为那小孩儿的相貌在那些人之中也算是极好的。
都知道,相貌好的,定然会卖一个高价钱。所以那些人对小孩儿并不是多么的苛刻,毕竟在他们眼中,那等于是金银珠宝,谁又会和钱过不去。
小孩儿也是在后头将脸上划伤,破了相,那些人才开始对小孩儿粗暴,但只要好好调养,问题不会太大。
“找到他的家人了吗?”之前救人的时候,时乐就想好了两种打算,一个是找到小孩儿的家人,将人给送回去,二一个是自己收留在身边。
“找是找到了,只是…那家人似乎并不想认回,事实上,可能小孩儿的失踪在他们看来并不是多大点儿事儿,几乎波澜不起。”温礼想到查到的那些内容,心中一阵悲哀,又是一阵心疼愤怒。
小孩儿家境殷实,其母也是当家主母,生下三子,其中小孩儿为二子。在他之上有一个十几岁的哥哥,下边儿有个三岁弟弟。除了他们三个以外,他父亲还有另外几个孩子,皆是侧室,妾室所生。可以说,香火旺盛。
照理说小孩儿是主母所生,当是贵家公子,备受宠爱。然而事实却是,小孩儿在家中并不受重视。虽说吃穿不愁,所用皆是标配,但人在副总的地位却犹如透明般。是以,人被抓住了,那些人初初都没有发现。还是伺候的婢女率先发现,禀告了上去,但却并没有受到重视。
派人象征性的找了一天,那些人就放弃了,随后当小孩儿没了一般,平日里该做什么,依旧做什么,就好似对于他们来说府中少一个两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少了,也就少了呗。
时乐听了沉默了半晌:“等他好些了,问问他自己是如何想的。若是想回去,就派人将他给送回去,若是不想…就去给你个师傅好生教导吧!”
“送谁回去?”童宝过来的时候正好就听见这么一句话,一时好奇就问出了口。
时乐扭头看过去,当瞧见童宝顶着那一张包满纱布脸一阵沉默,随后默默的低下头喝着碗里的参汤:“秦姑娘今天不过来?”
“她亲戚今儿过生,她来不了。”童宝坐到时乐身旁,接过旁边儿下人递过来的碗筷,给自己添了一碗汤:“刚你们在说什么?送谁回去?”
小孩儿的事儿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机密,但多余的还是不能说,童宝这人虽说不是个大嘴巴,但保不准是什么时候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引起别人的注意。
是以只是简单的提了两句,说自己出府偶然间救了个重伤的孩子,让温礼查了查人家在何处,好等他伤好些了,将孩子送回去,免得人父母担心。
童宝不知其中的缘故,发生的事情。只当是小孩儿因为什么缘故与家人走散了,受了伤被时乐瞧见,出手搭救了。
“那查到了吗?”童宝问道。
“查到了。”时乐点点头,言简意赅的回答了这么三个字。
本来她是没打算在细说,多说的。但随后想了想,觉着还是说给童宝听听。
童宝人不错,心肠好,脾气却并不是多好。也不是说不好,只是有时候稍微有一点儿急躁。这不,刚听到一半,整个人就炸了。
“这父母怎么回事儿,都是亲生的,孩子丢了意思意思找一找就完了?”童宝给气得不行,他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天下间会有这样的父母存在。都是从身上掉下的肉,就算不喜欢,这孩子丢了是不是该找,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呢?
太过冷血,无情了。在他们的身上,童宝没有感觉到一点家该有的人情味儿,温暖,以及羁绊。
“这些不过是人间常事罢了。”时乐知道的时候,心里同样是气愤,但却不可否认,这样的事情在人间是常有的事。有的人故意生养许多个孩子,随后卖给人家。又或者是养大些了卖到青、楼那些地方去,以此为生计。
时乐流浪的那些年,这样的事情,她也算是见多了。只是见得再多,心中的不平也就越多。从最开始的愤怒,到后面的麻木漠视。那时候的她自身难保,又如何有多余的本事,精力去帮助别人。直到这个孩子的出现,她心里才有了别的想法。
“那么多人,你是帮不过来的。”时乐低着头,喝着自己的汤。
“那就这么干看着他们受苦吗?”童宝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胸腔之中熊熊怒火燃烧着:“是,天下间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们不可能每一个都能够管得过来,但是,至少我们遇见的,我们能够出手帮一个,那也是一个。”
“那些人很可能会因为你的一个举动,一个搭手,就能够改变着一辈子的命运。”童宝盯着时乐。
时乐喝汤的动作一顿:“我比你更清楚。”
是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当初如果不是荣铖找上门,现在的她就不会是坐在这里喝着参汤,身边下人丫鬟环绕伺候着。而是在某个街巷乞讨着,又或者是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艰难的寻找着今晚落脚的住所。
然后再过几年,带着对那些人的怨恨,含恨而终。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有时候,一个人的一次伸手,一句话,一个决定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而她,就是最好例子。
“那个孩子等他伤好以后,我会询问他的意见,去留皆看他自己。我吃饱了,先回房了,你慢用。”时乐搁下筷子,接过红泠递过来的手绢儿,擦了擦嘴巴起身就离开了。
“阿乐…”童宝后知后觉也发现了自己方才说话太过激进了。
如果时乐真的是那种冷血之人,根本就不会将人救下。而且此时他也想起了那些流言。
当初时乐刚被接回来的时候,虽然明面上没有人说,但私下里多少人都在议论说着时乐被接回来之前的事情。童宝也听闻了些,只是他当时他并不曾相信,毕竟流言嘛,三分真,七分假。而且那些流言一听,就知道背后有人故意散播出来的,所以他每次都是听过就过,完全没有当真。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时乐谈及她被接回来之前的事情,加之方才时乐说的那句话,童宝想,或许那些流言并不真的是不可信的。
他现在忍不住懊悔自己的口无遮拦,只是话已说出去,即便是无心,那也是伤害。
童宝坐回桌边,握着汤勺,苦恼的想着该如何去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那头时乐心情也并不是多好,她知道童宝当时说的那番话,其实是无心之失,只是有些东西,还是放不下。平日里不曾想起,但是一旦被人提起,那些隐藏的东西,一下子就全部给露了出来。
丑陋,不堪。
时乐站在凉亭之中,温和的春风拂面而过,带起时乐的一缕发丝。
“世子。”乔雪正巧路过,瞧见时乐站在凉亭之中,心情似乎不大好,犹豫片刻,决定上前打个招呼。不过如何,时乐都是她的救命恩人,若非时乐,现在她人还在红楼之中,不知是何光景。
她人平时冷清了些,却也还算是个不错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时乐愿意花重金为她赎身的缘故。除了一个顺眼,需要有个大的动作吸引苏三的目光以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接触了两次就乔雪人品相对于红楼其他人来说,要好一些。
时乐在外流浪,别的本事没学到什么,这看人的眼光倒是还可以。
“乔雪。”时乐转身看着身后的姑娘。
当初将人给赎了下来,时乐就直接给了乔雪两个选择。可以走,也可以随她去世子府,在她身边当个婢女。那时乔雪感激时乐的救命之恩,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二条路。
不过时乐还是给了她承诺,如果有一天乔雪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当时乔雪急了,忙要张口说什么,时乐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乔雪还记得,那时候的时乐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是多么的温暖,黑亮的眼眸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你是个好姑娘,以后会嫁个如意郎君。那时候,你自是随着夫家而去。世子府就在那里,不管你走或是留下,它都会在那里,门为你而开。”
那一刻,乔雪只觉得心都停留了半拍。
“世子爷可是有何心事?”乔雪看着眉宇间带了些许愁闷的时乐,开口问道。
时乐没有回答乔雪的话,伸手指了指凳子,随后撩袍坐下让乔雪也跟着坐下。
这些日子的相处,乔雪已经明白自家的主子是个性格十分温和的人,对待府中下人态度依旧是平和亲切,让人心生好感,最主要是她很少见是时乐发火。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见过时乐生气的样子。
时乐端起桌上的茶壶为两人倒了杯茶,乔雪连忙道谢。
“你来府上也有那么些时日了,可还习惯?”时乐问道。
红楼的日子虽是不多自由,但至少在那儿,乔雪也算是小主子,平日里身边都有丫鬟伺候着。住的不说极好,却也是不差的,怎么说乔雪在红楼也算是有点儿人气儿的,吃穿所用皆是不差。如今到了世子府,身份自然是不同了。不管是住的,还是吃的完全比不上在红楼的。时乐有这么一问也不觉奇怪。
“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久了自然就习惯了。更何况,世子府很好,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很亲切易相处,能够留在世子府,是我的荣幸。”乔雪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惬意,脸上不禁露出个笑容,那是一种很轻松,带着愉悦的笑容。
那笑容似乎能够感染人一般,时乐不禁也跟着笑了:“那就好,还担心你住得不习惯。”
乔雪摇摇头:“府中那些姐姐,妹妹都很是好说话,与他们相处我觉得很轻松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