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两人静面而坐,谁也没说话。缭绕烟雾从香炉里飘出,传来阵阵香味儿。
那香味儿让时乐禁不住轻皱鼻头,真是奇了怪了。平日里闻着这香味只觉十分舒适,清香,如今仔细一闻,竟是觉得有些闷人得紧,就跟现今屋子里的气氛一般,让人很不舒服。
想到这儿,时乐决定打破这份沉寂。
“王叔,我知你有办法。”时乐抬头,双目直直的盯着荣铖。
她知道,他肯定有办法,但就不知,他愿意与否。
荣铖看了一眼时乐:“办法不是没有,不过…我不会帮你。”
时乐目光一沉:“王叔难倒是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自然不会忘记。”荣铖冷淡的放下手中的杯子:“不过你应该很清楚,现在你的处境,也应该知道若是那么做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我不会允许你毁了这盘棋局,所以,于公于私我都不会帮你。”
时乐垂放在腿上的左手曲起紧紧捏成拳头,虽然早就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为何心里会如此不甘,愤恨。
荣铖瞧着时乐那模样,食指漫不经心的抚摸着杯沿:“不过一座宅邸罢了,若真是你的魔障,那就破了便是。一昧的逃避,那可是懦夫之为。而懦夫,本王不需要。”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不重,就像飘落的鹅毛一般,很轻,很轻。但是落到时乐的耳里,却是让她心头一惊,捏着的拳头忍不住发颤。
她怎的就忘记了坐在自己面前之人,可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时乐闭了闭眼,当再次睁眼时,她眼中已再无怯懦之色。但见她站起身,对着荣铖拱手行了一礼。
荣铖偏头,问她何故行礼?
时乐直起腰身,没急着回答荣铖的话,而是转身打开了那闭合的屋门。门打开那一瞬间,屋外寒冷的风雪席卷迎面而来,将屋子里的温暖尽数驱褪,也让时乐有些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诚如王叔所言,不过是个府邸罢了,何惧之有。”时乐转身看着坐在桌子旁边看着自己的荣铖:“今日多谢王叔教诲,时乐受益匪浅。”
荣铖轻嗤笑一声,伸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慢悠悠说道:“本王不过只是点拨一二,能不能看清,想通,也还得看个人的资质。愚笨之人,不管本王说得如何明白,也是不明白。”
时乐闻言,眯了眯眼:“虽是明白,不过王叔,我不会让允王府成为世子府。时乐叨扰王叔多时,如今天已晚矣。时乐便先告辞,王叔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时乐没去深究荣铖眼中流转的神情,转身大步离去。那背影看上去是那么弱小,瘦弱,但那背脊却又是挺得笔直,仿佛天塌下来,也会竭尽所能用力撑起一般。
“有那份坚定倒也难得可贵,只可惜,至刚易折,希望到最后,别逞能折了得好。“荣铖重重放下杯子,看着那大开的屋门,脸上挂着冷冷讽刺。
明朗的圆月挂在树枝上,周边散发着淡淡银光,看上去就好似擦亮的银盘。
时乐站在树下,转头环顾寂静四周。看着周围挂着一排排大红灯笼的亭台雨榭,红木长廊,时乐忍不住蹙眉。
这里是哪里?她明明在禹王府睡觉,怎会跑到这种地方?还有,这院子瞧着为何那么熟悉,却又偏生想不起这是哪儿?
如此怪异的感觉让时乐的眉头忍不住皱得更深了。
“啊——”突然一凄厉的叫声划破黑夜,惊起树上鸟雀无数。
正仔细打量院子的时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望向那惨叫声传来的方向,那个地方是前厅。时乐来不及去深思自己脑子为何会蹦出前厅二字,她的双脚,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向着那个方向跑去,不由自主的。
然而越是往前跑,时乐心头越是觉得怪异。可是,余光看向那些掠过身后的风景,这一切瞧着似乎并无异常。
时乐咬牙,用力朝前跑。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只是本能使然。
跑了不知有多久,前厅的大门终于出现在不远处。时乐跑上前,毫不犹豫伸手推开。
只听见噗的一声,什么东西飞溅过来,落在她的脸上,温热,粘稠,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味道。
时乐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景象,瞳孔一缩,身体,双手,双腿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
只见屋内烛光摇曳,桌上摆着诱人晚饭,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他们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似是死不瞑目,又似是不敢置信。
时乐目光呆滞的站在门口,一股股寒意从脚底生起,冷,刺骨的冷。良久,她方才迈腿僵硬的一步,一步向着那些人走去。扑通,时乐双膝跪在那尸体面前。那流淌在地上的血液尽是,染红了她的裤子,她却浑然不知。
看着面前躺着的人,她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快要触碰到时停住。
时乐低下头,双肩颤动。嘴里忍不住发出哈哈的笑声,那笑声由小变大,最后变成放肆大笑。
那笑声无半点欢悦,有的只是说不尽的悲伤,痛苦,挣扎。
她怎么能够忘记,怎么可以忘记。明明白日里才去过,为什么忘记了,想不起来了…
啪嗒一声,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落进粘稠血液之中,与之混为一体。
时乐抬起头,一下子扑到那尸体上紧紧抱住,放声大哭:“娘亲,父王,管叔…”
拂晓的光芒驱走黑夜,给困于黑暗之中迷茫,绝望的人带来心生的希望。
时乐缓缓睁开眼,看着头顶上的帷幔,伸手摸了摸脸颊,湿辱冰冷一片。
“做噩梦了?”
时乐闻声,偏头看着穿着官服站在自己面前的荣铖。随后轻轻闭上眼睛,略有些疲惫的点点头:“确实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
荣铖闻言目光闪烁两下,他倒是没料到时乐会毫不避讳承认。不过,不得不说这样的反应,很有意思。
荣铖看着躺在床上的时乐,嘴角微弯:“该上朝了,你是与我同去,还是在府中待着?”
“我困了。”说完时乐翻身拉起被子闭眼继续睡觉。
“既然如此,你便在府中好好休息。若是无聊想要出府转转,让管家跟着。我走了。”
时乐躺在床上,听见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长长呼出一口气,将头埋进被子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