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在雪地里的模样不用想便知道是如何的狼狈不堪。
时乐艰难爬起来,不急不缓佯装淡定的拂去脸上,头上的积雪。目光瞧见已经到跟前的荣铖,落在了他的手上:“王叔收获颇丰。”
“真难看。”
“…”时乐龇牙,难看又没让你看。
提着几只兔子,几人选了处积雪薄少被风的地方,开始烤兔子。
一方有一方的规矩,庙宇毕竟是佛门清静之地,佛家人吃素忌杀生。他们可以到后山狩猎兔子,但绝不可以将在庙宇里杀兔子,吃兔肉,那是对佛门的蔑视挑衅。
时乐蹲在火堆旁边,看着那烤得油滋滋,一个劲儿散发出香味儿的兔肉,有点儿馋了。
“王叔,我都不知道你会烤兔子。”时乐目光一转不转的盯着那兔肉,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泽。
“这有何难的。”荣铖慢慢反转棍子,兔子肉烤得焦香诱人。他不会告诉时乐,除了烤肉以外的,他都不会做,也就这一样拿得出手。
行军之人除了打仗,做饭,会点儿医术是在其中一项必备的。
很多时候打仗,伙夫人手不够,便会抽调些将士去帮忙和面洗菜切菜,甚至是烙锅盔等。
可以说大家做得都可能不怎么好吃,也可以不像大厨那样做得丰盛复杂。但你必须会一道,这样能够保证哪怕什么时候走散了,也能够保证自己不会走散而饿死。
荣铖会的,就是烤肉。
将烤好的第一只兔子率先递给时乐:“有些烫,小心点。”顿了顿又问时乐那把匕首带了没有。
“带了。”时乐将一直贴身带着的匕首取出来,递给荣铖。荣铖面不改色接过做工精巧的匕首,抽出来动作干脆利落的将兔肉给片成一片一片放在绢帕上。
从义渠治将它‘送’给自己后,还不曾动用过一次,而这第一次,就奉献给了焦香的兔子。
“吃吧!”荣铖将片好的兔肉递给时乐,顺手又拿起另一只兔子架在火上慢慢烤。
时乐尝了一口,轻眯着双眼如夜里弯弯的月亮。
香,好吃。不过若是再撒点儿盐,胡椒那些恐怕会更香。
荣铖余光扫见,嘴角不经意翘了翘,随后目光集中在了火架上的兔肉。而这时候另外两个侍卫手中的兔子肉已经烤好了,两人不约而同将自己的兔肉递到荣铖面前,让他先吃。
要烤好一只兔子还是需要那么久。
摇摇头,荣铖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让他们先吃。
时乐吃东西的动作微滞,默默拈了快肉递到荣铖嘴边:“王叔。”
荣铖怔了一下,随后张嘴咬住,吞进肚中。一边示意两个侍卫自己吃,两个侍卫见状,也没再矫情,低头大口啃食撕咬着兔肉,可谓是狼吞虎咽。
时乐收回目光自己吃一口,喂荣铖一口,一来二往,一只兔子很快就被吃了个干净,只留下沾染油渍,飘着淡淡余香的手绢躺在手里。
两人合着又烤了两只兔子吃了才觉饱了。
倒不是说他们有多么的能吃,只是那兔子不是多大。
休息了片刻,看了会儿雪景,这才收拾东西回庙宇去。
荣铖递过已经用雪洗干净的匕首,让好好收着别离身,哪怕睡觉的时候。
时乐嗯了一声,将匕首给收了起来。
回庙宇待了一个时辰左右,便向德清大师告辞了。临走时荣铖在功德香之中捐了些银钱,时乐粗略的算了算大概有个几千的样子。王叔可真是有钱啊!
而德清大师似乎是习惯了,对着荣铖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善心之人必有福保,荣施主心中牵挂之事必定会如愿以偿。”
荣铖眼神闪了闪:“那就借大师吉言了。”
一次离开,下次再见又是明年了。
德清大师将他们送到了门前,看着白雪皑皑的山林长叹一声叮嘱他们下山小心一些,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荣铖点点头,让德清大师留步。
德清大师笑笑和小和尚一起站在佛门前目送他们一步一步离去,送走了好友,送走了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一股愁绪别离涌上心头。
马车上时乐目光灼灼的盯着荣铖瞧,荣铖放下书看着毫不掩饰,目光肆无忌惮的某人:“盯着我作何?”
“王叔心中想的是什么?”在庙宇的时候她就想问,只是她知道荣铖不会那么轻易告诉她。
可是好奇心就是这样,不知道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可是知道一点点的时候,瞬间让人好奇得不行,并且是你越不告诉我,就越是想知道,那种感觉抓心挠肺难受得不行。
“没什么。”荣铖重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游记:“你若是闲得慌,马车上游记挺多。”
“不想看。”那些书都大同小异,看来看去便觉得有些没劲。
荣铖翻了一页:“不想看就想想回去后,什么时候搬回世子府,把日子给挑好。”
时乐眸色暗沉,随后整个人往后倒,躺在了毛茸茸的毯子上:“日子哪一天都行。”
“若是不想挑,就让钦天监的人给你挑。”
时乐惊了一下。
历来秦天死夜观天象,占卜时运,一辈子只侍奉皇帝。而现在荣铖却轻飘飘说让他们为她挑乔迁日子,可谓是大材小用。
“再看吧!”时乐含糊不清说了一句,随后闭上眼睛说自己要睡会儿,到了王府再叫她。
荣铖闻言嗯了一声,让时乐将暗格里的毯子取出来盖在身上,免得着凉了。
安大夫说过风寒虽是好了,但要忌的东西还是有很多,尤其是不能再照亮,让人不可大意。
“马车内有暗格?”时乐一下子坐起来,马车这时候走的小道有些颠簸,时乐起得太猛,身子踉跄一下,差点儿给摔到马车壁上,幸好荣铖眼疾手快伸手一把将人拉住,这才免了撞头一遭。
荣铖脸色微沉,却意外的没说什么。时乐尴尬的轻咳两声,小声的问荣铖暗格在哪儿。
荣铖伸手指了指她后背的地方,时乐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原先她以为的垂帘后边儿藏着暗格,轻拉细绳,门板打开了。看着里头齐正放好的摊子一边拿出来,一边感叹。
还以为这马车除去拆去的木板铺了的毛毯就没什么别的不一样地方,没成想原来都给藏着呢,只是太过隐蔽不曾被发觉。这么一想,时乐瞬间觉着这马车比傅云深的那一辆更有意思,也更值钱。
时乐不想睡了,开始兴致勃勃的探索着这辆马车,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隐藏的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这一细察,还真让她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从小桌下边儿的暗格拿出瓶药:“王叔这是什么?”
荣铖掀了掀眼皮子,淡淡的回答那是毒药,有个很好的名字红醉。初初一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酒名儿呢。
其实它最初的名字不叫这个,叫幻杀,只是后来人听着觉着这名字不文雅,就给改了个红醉。
药粉会让人产生幻觉,犹如喝醉酒一般,理智尚存却无法控制自己,又或者直接昏迷不醒。药性霸道,但也容易解。扔水里闷一会儿,就行了。
不会伤其性命。
“真有意思。”时乐把玩着药瓶子,越看越喜欢,不过她没有开口问荣铖讨要,只是在心底记下了名字,将瓶子放回原处,等着回到临安后让温礼去买。
这东西应该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难求的。
见到时乐的动作,荣铖心里小小的失落一番,他还以为时乐会向他讨要。
将东西放回去后,时乐渐渐有了些睡意。顺从心意的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盖着毯子闭眼休憩。荣铖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如今另一个人睡了,马车里登时变得安静下来,只听得见车轮子轱辘轱辘被马儿带着跑的声音。
因着不赶时辰,马车路过一座小镇时,荣铖让车夫停车寻了个酒楼吃了晚饭这才继续赶路。是以等到回到王府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黑了,街上的行人也变少了。
时乐困得不行,在马车上没睡好,中途又被打搅叫了起来,她现在只想好好的躺到自己床上睡一觉。
“待会儿下人会将药端到你屋里去,喝了再睡。”
时乐脚步一停:“不是说好了,不用再喝了吗?”
在年前风寒好了她就没再喝了,怎么现在突然又让她喝?
想到那黑漆漆的汤药,那股子难闻药味儿似乎都飘到了鼻翼之下,时乐的脸都跟着黑了。
荣铖给出了个回答,预防万一。并且这药汤还是与之前喝的有些不一样,主要的还是强身健体,调养的。
断了两日的药膳,势必得从别的地方给讨回来。
时乐听得脸彻底拉了下来:“我明白了。”说完甩袖大步回了自己院子,看起背影似乎隐隐火光冒着。
荣铖抿嘴摇头笑了笑,分道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两日没再府里,堆积了不少的事情等他处理,今晚大概是不用睡了。看着书案上齐刷刷放好的信封折子,荣铖揉揉有些疼痛的脑袋。
王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头时乐前脚刚回到院子,后脚下人便端着药汤踏了进来。闻着比之前更加浓郁的苦味儿,时乐脸色难看到极点。
下人战战兢兢的端着药碗,垂着脑袋不敢去看。
僵持了半晌,时乐接过药碗一口喝完不做停留,然后将药碗放回下人手中,一张脸苦得皱成一团。
“世子。”红泠赶忙将准备好的蜜饯递过去,时乐想都没想抓起来就放到嘴里。一股甜丝儿融化开,掩盖住了那股难闻得想吐的味道。
时乐舒展了眉头,挥手让下人退了下去。
“世子,温侍卫来了。”红泠低声在时乐身侧说道。
红泠不知温礼其身份,只以为是个明面上保护时乐的侍卫,像自己一样,尽管这个侍卫平日不常见到。
时乐点点头,让她叫人进来,人后她就可以下去歇息了。
“是。”红泠退下去,对站在门外的温礼说世子叫他进去。
温礼对红泠轻轻点点头,随后大步走进去。
红泠想了想,伸手将门关好站在门外守门。人心隔肚皮,谁能够保证这院子里没有些心思不纯之人。
温礼是前来汇报自己这些日子查金家的结果。
温礼所查到的,其实与四皇子给的大径相同,只是更加的详细一些,除了最后一条。
“傅云深是金家的私生子?”时乐很是意外的看着温礼,脑子里浮现出傅云深的模样。
不得不说,若是论脑袋做生意,傅云深倒真有几分金家人的样子,只是还是让人惊讶,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温礼告诉时乐,查到这个也是十分意外。
金家如今的当家的是入赘夫婿,出生低贫,嫁给金家大小姐后才一飞冲天。一个男人,尤其是有野心的男人怎甘心顶着这样的名头。是以面上讨好大小姐,背地里却开始慢慢蚕食金家势力。上头老爷子在的时候不敢有大的动作,只得小心翼翼经营着,等到老爷子去了,这才开始慢慢显露本性,开始对自己的妻子下手。
三年后金家大小姐病逝,以雷霆之势扫清了绊脚石后,金家轻轻松松的落入了他的手中。
而次年金家大小姐所生的小少爷失踪不见,当时金家派出了不少人满城搜寻,找了整整三月无果,最终放弃对外宣称小少爷思虑其母病逝了。
那小少爷便是如今的傅云深,只是那时候不是失踪,而是金家家主也就是他的父亲要灭他性命。作为金家大小姐的儿子,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告诉着他的父亲出身说比如何的卑微低下。能拥有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娘给的,而他娘的死却是他亲手策谋的。
所以,傅云深得死。
大约是命不该绝,傅云深逃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颠沛流离被傅家收养,对外宣称是傅家家母所出,成了傅家的金贵少爷。
之所以查到这些,也是因为傅云深找上时乐,想要合作扳倒金家,为了预防万一便让温礼再去查了一遍,不想深挖之下,竟然挖出了这么个大消息。
“难怪,他那么的仇视金家,想要扳倒取而代之。”时乐伸手摸着下巴,都说虎毒不食子,这金家人可真是冷血啊!
为了荣华富贵入赘,却又觉得丢面子,想要报复回去,最后杀了人,霸占了偌大家产。啧啧,脸皮真厚,心真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