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婆娑宫。


永夜高居王座,冷冷的俯视下方,沉声不语。


下首,立着三个人。最右边的人像个干枯的竹竿,一身最小号的黑袍子裹在身上也是空荡荡的。眉毛很浅,几乎看不见,跟个鬼魂一样。


当中是个高大粗壮的莽汉,肌肉如怒龙虬起,肚子上缀满了一层层横肉,一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


左边是个穿着罩衣,面容清俊的书生模样的男子,摇着把折扇,眼睛紧闭,眼眶周围赫然是一片片红斑,犹如血泪,极为吓人。


他们三个身后,分两侧立着十三魔将,一个个形容怪异,心魔神思恍惚的站在中间,本就苍白的小脸更加难看了。


这三人,每一个手上都是血债累累,十恶不赦的暴徒。


书生道:“大君王想清楚了,真要攻打天界?”


那俩简直眼冒精光,炯炯有神的盯着王座上的那人。


永夜淡淡道:“自然是真的,怎么,几位不信?”


至于后来又讲了什么,心魔完全没有听进去, 所有人退下,只有她被大君王叫住,她屈膝跪下,叩首:“陛下。”


永夜高高俯视着她,威仪具足,沉淀出杀伐果断的迫人气势:“心魔,你心神不宁。”


心魔咬紧牙关,不语。


“此次,本王且饶过你一回,本王问你,所思为何?”


“是……”心魔手指掐进地面,鲜血淋漓,脸色如死灰。“陛下,为何……为何……”


“你是为了他?洞溟帝君?”永夜冷冷一笑,“你可知道他是谁?本王为何扣住他?”


心魔心神恍惚的走在冷风中,身前的魔卫领着她到极乐宫,嘱咐她:“心魔大人只有一刻钟时间,且莫耽搁。”


她也不知听到了没,木然的进去,偌大的极乐宫,她好像走过无数遍,熟悉到刻骨。


一些片段,在脑海中翻涌,扎得她生疼,扶着柱子再也走不动,她四肢爬行,艰难的挣扎着。


狂风大作,一盏又一盏宫灯在风雨中熄灭她艰难的挪动着,骤雨浇在她的脸上,她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的黑衣,被什么打湿,黏糊糊的,痛哭出声。


风雨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匍匐在地上,那景色却如在眼前。


一袭红衣貌美如花的女子裙摆款款的走过来,八宝琉璃旒金簪,十八珍珠月牙环,垂滴泪般凤坠,珠光闪耀间看不清她眉目,却有美艳和锋芒之气,逼人而来。


她挑起弯弯的柳眉,轻描淡写的吩咐:“把她处理干净,莫要污了殿下的眼睛。”说罢,再不肯多看她一眼,从容又高贵的离开。


她痛苦又狼狈的挣扎着,一张席面卷下来,世界全黑。青白的手腕垂下来,从地面上摩擦过,手链断裂,珠子散了一地。


她在心里痛呼,不,不要。


那是,殿下送给她的。亲手执着她的手,为他系上,笑着说,他去了哪里,为她寻来这十八颗珠子,瞧瞧,一个也未曾重样。


她的魂魄被打散,一缕残魂附在檀木珠子上,苟延残喘,度日如年的等着他回来,一日,两日……殿下没有回来,那身份高贵的女子从容又高贵的堂而皇之的霸占在这处院子,直到她将要消散,她听到最后一句话,


“龙神君也是十分厌恶这个小奴呢。”


一缕香魂,随风而逝。


极乐宫,一身黑衣的君王摊开手,放出一缕残魂,随手赐予她新生,赐她心魔之名。


她都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狠狠睁开眼,什么狂风暴雨都通通消失不见,入眼是极乐宫。她却再也不敢往前走,哪怕她冥冥感觉到,路的尽头有人在等她,那双眸子在看着她。


她跪下哭泣,失去了记忆,堕落成魔,她有何面目去见他。


白云般柔软的衣摆印入她的眼底,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她泪眼迷蒙的看着他,他轻轻抹去她的泪水,然后慢慢后退,紫色的眸子里再没有昔日里如水温柔的情意。


“你走吧。”


心魔扑上去抱住他的腿,一声声叫着他,声如泣血:“殿下!”


白衣少年扶起她,轻轻拂过她的秀发,语气轻而无奈,带着淡淡的释然:“你无事,便好。”


“殿下!”心魔泪如雨下,“是奴不听您的命令,擅自出了院子,是奴的错!”


殿下忧心她的安全,让她不许踏出一步,她却违背他的命令,最终丧命在那个女人手里。殿下和那个女人形同陌路,同天族有了嫌隙,被天帝责罚得几乎丧了命。


都是她的错!


“是我们无缘。”墨霜淡淡道,眉目如初,却更加淡漠冰凉,“永夜待你不错,莫要违背他的意思,毕竟,是他赐你重生。”


心魔惶惶然松了手,眼圈通红,是啊,他们无缘,曾经在一起数千年,她怯懦,不敢表明心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却落得个死无全尸、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是魔,一缕残魂化成的魔,如今的十三魔将之一。


曾经爱过,曾经别离,他们终是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