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殿风来暗香满,玉带亭前下金钩。


有风掠过,湖水层层叠起优雅褶皱,而白玉亭中,金铃丁玲之声不绝,亭间白纱丝幔被风拂起,一层层如梦似幻,隐约纱幔间有人影,卧在榻上,琴音清越琳琅,似玉珠一串串滚落湖心。


琴师抚着琴,一双碧绿色的眸子却不住往水轩中看去,像是一汪清澈透明的泉水。他是魔族中极为稀少的一支,白玉为骨,翡翠为眸,身姿窈窕,美得清爽怡人。因为美貌,遭到抓捕、玩弄,已经快要断绝,四处躲藏,不敢露面。


前些日子,大君王派人将他抓来,让他伺候一名贵客。他战战兢兢的等了近一月,才有幸面见贵客。


这个贵客,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是魔族。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命他抚琴,话很少。听声音,看身形,却是个少年郎的模样。


琴师老老实实的抚琴,低着头,侧脸也很美,长长的发如同海藻,一双妩媚的眼睛微微上扬,有些柔媚,好似女人一般。


墨霜隔着白纱,一眼也不曾看过去,把玩着腰间玉佩,眉宇间缓缓浸过一层寒霜。永夜想引诱他,也不用找了这么个货色吧?这人虽然不及鲛族绝色倾城,却也相当不错了,还是个处子,啧啧,说实话,他还真看不上。


就凭瑶姬都能甩他十条街,瑶姬他都看不上,更遑论别人呢。


他活了这么久,还不曾对谁动过情,以前是不想,现在是不能。


想了想,唯一与他亲密过的就是那条蠢龙了,不过,他并无感觉。虽说他是想让印元就范,可也不想赔上自己,既然发生了,这事他也认了。


琢磨琢磨,顿时觉得自己从前没宠幸过什么美人也很挫,没瞧见自己儿子都没影呢,身为兄长的大哥都快抱孙子了吗!


墨霜没事胡思乱想,脑海里冷不丁冒出一个诡异的画面:印元抱着个孩子一脸慈爱的跟他说,夫君,来看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顿时一阵恶寒,努力把这个画面掐掉,太恐怖了。他真的想象不出来一身霸气外加匪气的印元能做出那般小儿女姿态来?搓了搓鸡皮疙瘩,原本有些混乱的脑海立马清醒过来。


问题之一,他身上的黄泉花得了他一日之约,立刻猖狂起来,就恨不得吸干了他。再加上魔界魔气充裕,本就是邪物的黄泉花更加肆无忌惮,如鱼得水。


他全力镇压,还是不好受,这些日子昏昏沉沉,一日未有半分清醒。今天才醒过来,浑身乏力,眼前看东西也是重影的。


问题之二,在他的感应中,印元回了祁枝山,然后,他就感知不到任何消息了。


问题之三,还有三日,便是瑶池宴会,依着他现在的情况,能不能下地走两步都成问题,他要怎么回去?极乐宫的阵法依旧在,他站在无力破阵。


以上三个问题挨个在心头遛了一遍,墨霜想了想,还是不要想了,顺其自然吧。动脑子好累的说,以袖掩口打了个哈欠,墨霜趴在软榻上,继续睡,恢复体力。一头青丝泼墨般垂下,蜿蜒流泻到地面,像一匹华美珍贵的锦缎,墨色中泛着莹莹的紫意,美到惊心。


琴音戛然而止。琴师惊讶的看着飞身落到水轩的大君王,还没来得及行礼,被一个定身术定在原地,目瞪口呆、动弹不得。


永夜掀开透明的白纱,一眼便看见睡过去的故友,顿时无语。这人的粗神经一如既往,这么大大咧咧的,真的不怕自己耍花招吗?


石桌上燃着南海的定神木,清幽馥郁的香气有着安魂的功效。


永夜深知他是天族,且不比从前,特地取了定神木给他燃上,一是助他安眠,好生休息,二来呢,是让他睡着了免得有功夫想着怎么对付魔界。既然不可能避免双方敌对的结果,至少,可以避免两人兵戈相向,恩断义绝。


墨霜。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他,眼神很复杂。等你醒来,我魔族,与天族,可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可你为什么是天族!


为什么!


他轻轻走到榻边,拨开他遮住面颊的一缕长发,露出的面容出奇的干净,清雅明净,带着几分懵懂的童稚。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应该,形同陌路了,对吗?


你没有问出来的话,我都知道。不过是,为了彼此,留一个颜面,而已。


他负手出了极乐宫,眸子里残留的温情被残酷决绝而取代,极俊的面容上升起诡谲阴森,语气却沉缓从容,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都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