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两日,苏愈倾觉得再拿腹泻这个借口不去和司徒昭一起用膳已经说不过去了,何况进宫一趟,也不能总被困在小小的一间偏殿里吧?于是苏愈倾索性也就不去管什么避子汤的事情,只说自己无聊,便去了御花园闲逛。
  虽然是冬天,但是御花园里依旧有人光顾。
  苏愈倾看着暖阁里有影影绰绰的人影,知道大抵是深宫寂寞,皇后霸道独宠,皇上又重病缠身,就是这寒冷的天气里,也只能赏花看景聊以慰藉了。
  笑了笑,苏愈倾折了枝梅花就也进了暖阁,表情带了略略惊讶,却又不失礼数地给阁子中的人施礼:“苏素见过各位娘娘。不知各位娘娘在阁中休息,还请各位娘娘恕罪。”
  阁中之人,有一位便是那日见过的戚贵人,见苏愈倾进来,也愣了一下,便笑着道:“原来是太子妃,快坐。”
  其余两个愣神的显然是不认识苏愈倾,听戚贵人这样状似无意的一提醒,也都笑了:“我们姐妹原是闲来无事过来赏花,太子妃快请坐。”
  苏愈倾也不客气,就在垫子上坐了:“梅花开的好,就是这天气着实太冷了些,倒白白可惜了一树好花无人欣赏。”
  “是啊。”其中一个娘娘顺口接着道,“等簪花节的时候,这些梅花也已经谢了,只剩下些晚梅。”
  有丫鬟奉上来茶点果子,苏愈倾拈着吃了几口:“我倒是记得以前还未出阁的时候,看过一本杂记,上面写了用梅花雪水做糕点的法子,倒是可以一试。”
  “这倒有趣了。”戚贵人微微抿茶,难得有些感兴趣的样子,微微一笑,贝齿微露,樱唇微启,断不是在司徒昭面前那样低眉顺眼的样子,“我听说过用这些花啊朵啊做药的,也听说过用这些东西能做胭脂水粉,倒是第一次知道梅花还能吃。”
  苏愈倾越发觉得戚贵人可以拉拢,这是个懂得进退的人,却不是个胆小怯懦只惟命是从的人,便朝着戚贵人那边坐了坐,笑着说:“左右无事,不如我们试试?”
  结果还没等几个主子发话,一边的冬香倒是先开口了:“太子妃,您还是别闹腾了,您这病刚刚好了,就大冷天跑出来,若是再伤了风寒,皇后娘娘就要责罚冬香了。”
  冬香说的委委屈屈,眼看急的都快哭了,戚贵人却不说话了,倒是一边另一个妃子开了口:“太子妃是病刚刚好?那可是别闹了,这大冷天,我们在暖阁里说一会话,就散了便好。”
  果然,冬香这刚刚才把司徒昭的名号给搬出来,几个人都失了兴致一样不吱声了,苏愈倾只能心里感叹自己怎么就忘了身边还有个监视自己的丫鬟。她要是想要和别的妃子联络感情,必须得先摆脱冬香才行。
  “我都忘了自己病才好。”苏愈倾十分自然的笑笑,好像自己刚刚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的样子,“好在你心细,既然这样,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就先回吧。”
  首战不利,苏愈倾心里郁闷的很,盘算着如何把冬香给支开,偏偏万嬷嬷还过来添堵:“太子妃,娘娘请您过去用膳,说做了您念叨的炖肘子。”
  
  看着桌子上那没有酱油润色也没有上糖色的炖肘子,苏愈倾完全可以想象北渊只加了盐炖出来的肘子并不好吃,闷闷戳着白饭:“儿臣也不过说了一句,没想到母后竟还记得。”
  她嘴上说着感谢,却一口也不吃,就连冬香布菜放到她盘子里的,也是一口没动,司徒昭表情关切:“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合胃口?”
  苏愈倾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双手绞着衣角,觉得绞得差不多了,时间够了,才嗫嚅着开口:“上午去了御花园,遇到几个娘娘,贪嘴吃了许多点心,结果吃涨了肚子,现在就吃不下了……”
  反正自己遇到戚贵人等人的事情冬香一定会汇报,还不如拿来搪塞一下,少吃一顿加料的饭。苏愈倾打定主意,反正两个人现在没有撕破脸皮,自己就坚定的耍赖不吃,她也不能奈自己何。
  “这么冷的天,怎么还跑出去了?”司徒昭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转头看冬香,“冬香,你怎么也不拦着。”
  “奴婢哪里拦得住啊,太子妃说闷得慌,奴婢只能随着去了,好在是在暖阁里,应该没冻着。”
  一句话,彻底撇清了自己的责任,让苏愈倾想要再来一次对付宣传和紫苏那样的戏也没办法。何况苏愈倾知道,自己能收拾了萱草和紫苏,也是因为她们两个办事不利,司徒昭本心就不想保她们了,而现在对冬香,故技重施怕是没有可能了。
  而且,就算是撇开了冬香,还会有春香,夏香,秋香来监视自己,总没有办法彻底根除隐患,苏愈倾一时无法,只能应付着:“母后,怪不得冬香,是儿臣自己想要出去走走的。”
  “纵是这样,她也该拦着才是。”司徒昭无奈地看着苏愈倾,“若是无事,本宫让天瑜进宫来陪着你可好?”
  这简直就是把人往绝路上逼,苏愈倾觉得果然老狐狸段位就是高,微微笑着道:“不用劳烦嫂子了,家中几个妹妹不晓事,母亲又上了年纪,整个家里的事情都得嫂嫂操持,儿臣也不过是进宫休养几日,哪里用如此兴师动众的。”
  司徒昭微微笑笑:“也罢,你若是真的闲了无事,本宫这里正巧有个花样子没绣完,你就帮本宫绣了吧。”
  还真是花样频出折腾人,苏愈倾看着司徒昭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十分清楚她的意思就是自己再不老实,肯定会把司徒天瑜接进宫,只能暂且委屈自己:“儿臣针线不精,母后不要嫌弃就好。”
  她这里正郁闷的厉害,就有宫女进来通报说十一爷求见。
  文琂?
  苏愈倾继续目不斜视拿嘴唇沾茶水,看着宫女引着文琂进来给司徒昭施了礼,这才说了一句:“十一弟来了。”
  文琂倒是一点也不避讳,冲她做了个鬼脸:“皇嫂也在?十一今日得了个宝贝,想着送给母后。”
  他总能搞出来些鬼点子,苏愈倾也有点好奇地探头看过去,就看文琂从袖子里掏出来个盒子,鼓捣了一会儿:“母后请看。”
  苏愈倾定睛看过去,正是自己闲来无事的时候跟他们说过的儿时玩过的那种能上发条的音乐盒的样子,盒子上的小人是玛瑙钻石打造的,此时正缓缓转着圈,因为没有电力设备,连歌都不能唱。她看来是很小儿科的东西,可是古代人看来,也确实算个稀奇玩意。
  “倒是有趣。”司徒昭看了看,似乎没什么太大兴趣,“你从小就是个顽皮的,也不喜欢来母后宫里走动,今日怎么倒想起来给母后送东西?”
  “您也知道十一懒散,今日才特意送些玩意给母后赔罪。”文琂的油嘴滑舌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对着司徒昭也是表情丰富、俏皮话不断,“十一还要去给父皇请安,就不打扰母后了。”
  他向来是这样的性子,司徒昭也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点点头:“你父皇今日精神好,应该是在御书房,你去吧。”
  苏愈倾看着文琂离开,心知一定是文钰放心不下自己,又不能日日往这边跑,这才着了文琂过来,不由得心中微暖。
  被人惦记着的滋味,向来不差。
  打破她心里才刚刚滋生出来的一点感动的,是宫女尖利的一声叫喊:“走水了!娘娘,后院走水了!”
  “怎么回事!快带本宫过去看看!”
  司徒昭急急而去,苏愈倾却微微勾起了嘴角:她就知道文琂不会无缘无故来一趟,看来这场火,也是某人送给“母后”的礼物啊。
  走水的是后院,离她的寝殿远得很,司徒昭忙着去看火势,苏愈倾却是事不关己,然而下一秒,演技派的苏愈倾已经十分惊恐地叫了出来:“冬香,怎么会走水呢!怎么回事!”
  “您别慌。”冬香连忙上前扶着,“是后院走水,离这边还远,依旧在救了,应该没事的。”
  反正文琂制造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回住处,苏愈倾对着冬香招手,一脸的泫然欲泣:“扶我回去,我有点头晕……”
  冬香无奈,只好扶着苏愈倾回了寝宫偏殿。
  文琂果然等在那里,看见她们回来,连躲一躲的意思都没有,冬香皱眉疑惑着:“十一爷?”
  文琂笑着点点头,下一秒,冬香就已经倒下了。
  “真可怜。”苏愈倾看着文琂把冬香扛进屋里,脸上一点同情的表情也没有地表达自己对冬香的同情,“跟了我没几天,已经被你和文钰一人撂倒一次了,上次文钰是劈晕的她,这回呢,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你是个瘟神,她总归要明白的。”文琂也毫不在意地拍拍手,指着冬香问苏愈倾,“没办法,二哥说她会武功,跟在你身边危险,你也不方便,所以她就只有两条路了,还不能自己选。皇嫂,决定权在你,是让她疯掉,还是死掉。”
  生杀予夺。
  苏愈倾心里冒出来这样的词,后背有些发凉。她知道自己卷入了和司徒昭的夺位纷争中,总会有人要牺牲的,可是到了真正决定一个并没有对她造成过什么伤害的人的命运的时候,苏愈倾还是犹豫了:“她也不过就是听命做事,疯吧,兴许还能救回来。”
  “果然被二哥说中了。”文琂把一瓶药递给苏愈倾,又对着屋内拍了拍手,“你出来吧。”
  屋内居然还有人?苏愈倾一愣,抬头去看,屋内床边站着的,竟又是个冬香模样的丫鬟。苏愈倾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李代桃僵,彻底将冬香换成了自己的人,从根本上解决了自己的麻烦:“你二哥说什么?”
  “二哥说,你面硬心软,肯定对她下不了手,但是她跟着你在宫里就寸步难行,只能这样。”文琂叹了口气,“如果她能挺到我们搬倒了皇后,南以晴应该还可以救她。”
  苏愈倾默然,文钰果然什么都想到了,也替自己安排好了,他知道自己明白所有道理,却依旧会在心理上难以接受,所以他不讲道理劝她,只为她暗中打点好了一切。入宫的决定是她自己做的,文钰没有拦着,如今为了帮自己,他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如果自己还矫情,岂不就刻意了。
  苏愈倾叹了口气,伸手把药灌进了真的冬香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