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异狼在这个飘洒着缕缕感伤的夜中,他即无梦,又无酒,他只有希望。一个尚未踏入中原的人,总是会饱有着那么一种不知天高地厚。
异狼不懂江湖的险恶,他只是欣赏那些名留江湖史册的人,他认为自己某一天也会被记载在那厚厚的江湖史册之中,他也认为某一日,更确切的话,是待到他将那把古旧的却令江湖人都很神往的刀插入他所打败的最后一个高手的身体中之后,这个时代将以异狼而冠名,让这个虚伪而又多情的时代,堪作异狼的时代。
异狼自信,他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并且那一天将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了让他身临其境,近的可叫他唾手可得。因为,他明白母亲,一位为他付出二十年的不平凡的女性对自己的期望,所以,也算是为了母亲,他必须要出人头地。
一个穷人,一位在外无依无靠的浪儿,只有成名才能摆脱他那些悲苦命运,只有成名才会让他名利双收,只有成名才能让自己的母亲过着和其他女人同样舒心惬意的生活……
名,对于一位不再年少的热真的很重要,要多重要就有多重要。
然而,带着那么一点儿轻狂的异狼,他总认为成名是很容易的。
异狼虽然没有去过中原,没有经历过江湖的风风雨雨,但是,他听说过江湖。他并不是听自己的母亲说得,因为他的母亲从来不向他提汲江湖上的任何事情,他的母亲也从未向他说过有关中原的事情,即使她去过中原,即使中原是一个花花绿绿,充满着生活情调与乐趣的地方。
异狼也曾追问过关于中原的事情,也问过自己阿爹的事情。然而,母亲对这样的事情总是避而不答,总是说待他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至此,异狼也便没有再继续追问,因为他也同样了解母亲,他知道母亲不说,自会有母亲的想法。其实,他也看得出来,当自己追问起关于中原的事情时,在母亲的眉间总是会或多或少透出一种让人所揣测不到的心伤,他不想让母亲心伤,哪怕自己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谁。
对于中原的事情,是异狼的一个玩伴,也是他在荒野岛上唯一的朋友曾对他说的,她叫关苗雨。她去过中原,而且他的父亲已在中原开了家茶馆,她只不过是不想离开异狼,所以自己才单独留来荒野岛的,她的父亲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看关苗雨的。但现在,她已经离开荒野岛好几年了。
关苗雨向异狼讲过关于中原武林好多好多的故事,就象飘香剑客,幻扇书生,三大世家,以及在中原稍有名气,带着些传说的奔马飞腾,她都向异狼提起过。
关苗雨也向异狼讲大侠们的风云事迹,盖世武学,人们生畏与敬佩不已他们的大义,他们的多情,他们的潇洒,惟独没有提起他们那多种多样,让人难以忍受的无奈。
异狼很心动,他认为自己有一天也会与他们有着相同的地位,他想要去中原,因为名。不去中原,没有人会认识袁异狼,所以他要去,也必须去,他乐意去,他笑着去,他知道自己的寒刀会杀了别人,可是他从未想过,或许某一日,别人的锋刃会狠狠地插入自己的胸膛。
那种让人所难以忍受的疼痛,那样叫人心碎的残忍,他绝没有想过,一点点也没想过。
光,那并不是月光,月光不会有那么的利,只有刀光才会是那么的刺眼,对异狼有如此的向往力。
刀永远是冷的,然而从未接触过中原江湖的人,即使手中有刀,也不会觉得它冷,因为,没有沾过血的刀,不会让人害怕,不会裸露出略带血红的阴煞。异狼爱刀,他不怕刀光,即使刀光要比月光残忍的多,苍凉的多。
在这个荒野岛上,只有一把刀,是一把古旧的断刀,它就是一把极不美却有着神秘传说的寒刀。寒刀不是谁都能拿的,否则,它在江湖上的地位就不能有那么的高。寒刀的主人并不是异狼,而是他的母亲,袁惜泽。
这个夜,不光异狼无眠,他的母亲也无眠,异狼自听关苗雨谈汲过的江湖就开始夜中难眠,但,自异狼出生之后,袁惜泽就开始夜无眠。袁惜泽的压力要远远胜过异狼,她不会不懂儿子的心。但是,十年来,袁惜泽一直都没有教过异狼一套成熟的刀法,一直都没有放开自己的双臂,让异狼独自在外面闯荡。
这的确有她的原因,更确切地来说,是有她的苦衷,一种难言,而且很难让人所理解的苦衷。
月光在寻觅,月光它并不公平,它不会把自己的光辉均匀地洒于人间,它也会很自私地找寻自己所要的东西。
月是孤独的,月光是冷清的,刀是寂寞的,刀光是残忍的,月喜欢刀,而且是非常喜欢,它恨不得将自己的光芒全部递交给刀,让刀光更冷,更苍凉,更叫人难以依靠。
倘若月光真的喜欢刀,那么象寒刀这柄江湖名刀,无疑便成了月光的宠儿。寒刀很庆幸,它知道月光是有灵性的,故此,它喜欢接受月光的普照,喜欢让淡淡却又皎洁的月光滋养自己。
异狼现在所注意的并不是这把潜藏杀机,在月光下显得那么凄苍的刀,而是拿刀的人,只有主人才会陪伴这把刀,寒刀的主人就是异狼的娘。
自异狼感受到刀的存在,他便已经回了头,他用一种叫人不解的眼神在眸视着自己的母亲,异狼对什么事似乎都显得那么的粗心,惟独对他的母亲从未粗心。母亲的每一句话,没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异狼都观察入微,铭记于心。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袁惜泽真正地关心着异狼,对他百般呵护,无微不至,同样,在这个世界上,异狼也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有着对母亲的感情。爱是相互的,真爱是永恒的,这种亲人之间的爱,根本就不是这个无情的时代所能掩埋的。
异狼看到了袁惜泽的眼眸里涌动出了从没有过的眼神,那样的眸光,让人看到都会心生酸楚。不过,此刻异狼不仅仅用眼睛看到了,而且还用内心所感觉到了。
母子连心,然而却不一定能全然感知彼此的所想。也许,确切点儿讲,甚至说是绝对点儿讲,母亲可以感知儿子的心,可是,儿子有时却无法体谅母亲的心。
月光淡淡,阴寒,喜欢寻觅着刀,然而,并非所有的月光都会笼着刀,无论是中原的夜晚还是荒野岛上的夜晚,都将会杀气四起。原因很简单,刀越亮,越会给人类带去不祥,这是谁都不能否认,也是不敢去否认的事实。每个人都不想生活在刀光剑影之中,无论是江湖中的高手还是民间的布衣。
月光,也有它的柔情,正如一切事物都有两面,天下间没有绝对的刚烈,同样也不会拥有绝对的柔和。月光也一样,并且月光将柔情挥洒的最自如,而且也最体贴,因为月光落在了袁惜泽的面颊上,散落在她的慈眉间,错放在她那被夜风浮动的轻纱上。
然而,月光再柔,也不及母亲的眼神温柔,因为明月,即使是月宫之中的嫦娥,也是体会不到人间的那种至纯,至真的爱。
爱,不论是母子间的爱,还是朋友之间的爱,乃至情人之间的爱,月都体会不到,它是一种事物,或是一种似有若无的梦。没有生命的东西永远不会有情感,即使人把它赋予了那么多的情。
异狼缓缓起身,缓缓转身,他感受到了母亲对自己的爱,他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那种爱,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总是笑着,关苗雨问过他为什么要笑,为什么无时无刻都在笑,笑的那么的甜,笑的也那么的柔,柔的就如同一位懵懂的女孩找到了自己一生的依靠那样的笑,笑的还是那么的幸福。
的确,异狼见谁都会笑,但他在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笑,不仅脸上不会笑,而且心也不会笑。一个人的时候,人总是会回到真实的,他那真实的内心中只有自己的母亲,他想到自己的母亲为自己付出了一切,付出了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偿还的东西,他就不会笑了,他的内心之中只有酸楚,很酸很酸,酸的都有些痛。
异狼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所以微笑又不由自主地写在了脸上,这次的笑却是那么的生硬,生硬的有些勉强,因为这个夜实在太静,太荒凉,太凄苍,因为他的母亲的眼神太忧郁,太孤独,忧郁的让人心碎,孤独的让人感到不忍。
异狼问道:“娘,你的气色显得很不好,怎么,有什么不舒服吗?”
袁惜泽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异狼道:“我不困。”
“呼——呼——”风的一阵吼啸,让这个夜更加的冷,让月也变得更加的冷。冷冷的月光打在了寒刀之上,也让刀显得那么的冷,从未有过的冷,冷的不能再冷。可是,异狼感受不到,但袁惜泽却的的确确有所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