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星月没有了退路,所以她停了下来,西门豹也跟着她停了下来。
这时,西门豹看着冷星月,不过,冷星月并没有去看西门豹,她反而是向后看着,看着那冷清的湖面,湖面上那一圈又一圈粼粼的波纹,却让冷星月觉得心好乱,也许她此刻看到任何事物的波动,她都是会心乱,也都是会心烦。
也许冷星月向后看,望向湖面,她只是想想自己该怎么走,到底是继续地后退,还是原地不动,或者是向前缓缓地走动。
冷星月想过要向后退,因为她觉得自己所对不起的人实在是太多,现实里已经不存在她的路,有的时候,死亡并非是不属于一条路,一条极其好走的路。
冷星月想死,就在这一刹那,她有了死的念头,她觉得自己已经是经受不住西门豹对自己的欺骗,对自己的利用,她觉得自己也很残忍,不次于西门豹的残忍,因为好多事情,冷星月都是在按照西门豹的部署做的。
承受不了现实的痛苦的人,自然是会想到死的,因为死是一种解脱。
不过,死真的就是一种解脱吗?倘若是,那么天下间所有痛苦的人,不都会选择这么一条一了百了的路了吗?死绝非是一种解脱,因为死了之后,人终有尚未完成的心愿,所以死只是一种逃避,或者说死只是人在死了之后才会后悔一条无法再回头的路。
冷星月没有勇气,不过,她也没有胆量去靠近西门豹。
冷星月感到自己很冷,身体的冷,现实之中所赋予她的冷。
就在这个时候,西门豹突然冲着冷星月笑了一下,很友善的笑,很亲切的笑。西门豹的笑不禁让冷星月为之一颤,她似乎有一种清醒的感觉,冷星月很相信笑,她坚信世界上所最纯洁的便是微笑。
不过,冷星月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最不纯洁的也是笑容。
冷星月现在清醒,难道她刚才就不认为自己是清醒的吗?
冷星月看着西门豹在对自己笑,他的笑容又让冷星月寻觅到了过去,想起了自己也曾依偎在西门豹怀中的过去。确实,西门豹是有过对冷星月的呵护的,虽然那份呵护很小,很简单,不过,冷星月感恩,她铭记。
也因此,冷星月觉得自己刚才真的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人是有两面的,然而冷星月的两面,却偏偏都是善良,两种不相同的善良。
一种是很有理智的善良,一种则是很柔弱,很女性的善良。
冷星月是女人,一位善良的女人,自然,在她的身上,大多数的善良都是柔弱,绝对女性化的善良。
冷星月蓦然间觉得自己无法去面对西门豹,刚才她是不想去面对,讨厌去面对他那有如罗煞一般森森恐怖的脸,然而她现在却觉得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看到了西门豹便会心生不安。
冷星月垂下了头。
西门豹又向前走了走,离西门豹越来越近,冷星月没有动,她也没有象刚才那样有着想要摆脱西门豹的意思,因为她现在已经是不再将西门豹当作恶魔了。
西门豹这时将手搭在了冷星月的肩上,冷星月没有排斥,不过,冷星月也感受不到温暖。她不想对西门豹有敌意,同时她也感受不到这份亲情,因为云萧逸帮自己的分析,依然在冷星月的脑海中萦绕,其实,那些也一直连续不断地在她的脑中盘旋,否则,冷星月刚才就不会那么冲动。
现在,冷星月虽然没有刚才那份冲动,不过,她并没有重归于以往的安静。
冷星月抬起了头,她看着西门豹,在眸子里,她也依旧有所不解,对西门豹的不解,对人情世故的不解,其实,谁对人事也不了解,只不过,冷星月太不了解了。
西门豹道:“你刚才那么说,你知道阿爹的心有多么难过吗?”
冷星月向前走了走,因为她就站在桥的边缘,她不想掉进湖水里,她更不想去死,其实,她也很害怕去死,死亡对任何人都是很可怕的,因为死亡的颜色是黑色的,黑的诡异,黑的神秘,黑的悚然,黑的孤独,黑的静寂……有很多人害怕这么一种黑,恰好死亡的颜色就是这么一种黑,固然,有好多人都是怕死的。
西门豹也向后退了退,不过,他的手依然没有离开冷星月,这并非是冷星月需要西门豹,而是在这个时候,西门豹很需要冷星月。
冷星月并没有出声,她是真的不知道西门豹有多难过,她也并非晓得难过到底是用什么去衡量,到底应该怎样去衡量,所以她不说话。
西门豹也没有出声,他似乎在等待着冷星月的回答,因为他要通过冷星月的回答,想知道冷星月到底对自己有多么大的信任,但是冷星月却很久都没有回答,这又暗示着什么呢?
是否暗示了冷星月对西门豹不再相信了呢?
亭内幽幽,却又空荡荡的。
那座亭子不属于西门豹,也不属于冷星月,因为这两个人都无法体会得到此刻亭子里的幽静。
幽雅,幽静。
他们两个人谁也体会不到这样的意境,他们此刻所拥有的仅有忧。
忧心,忧愁。
冷星月与西门豹走进了亭子里,他们面面相对地坐着,他们也好久都没有如此平静地坐着了。
很安静,不过,安静的仅是外界,他们的心境呢?他们的心境似乎谁的也不安静,也许他们谁都想平静,其实任何人都想有一颗平静的内心,因为只有用平常心去看这个世界才会觉得这个世间是美的,大千世界本来就很美,就似这里,小亭,断桥,湖面……这是一个赋有诗情画意的地方,让他们用不平静的内心去看,去体会,反而有些是煮鹤焚琴了。
桌子上有茶,不过,已经凉了。但是,西门豹还是为冷星月斟了一杯,同样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冷星月无心享用,其实,西门豹也知道冷星月不会去喝,因为凉茶不好喝,隔了夜的茶水更不能喝,他这么做,只不过是走了个形式,他将冷星月当成了客人,客人同自己面面相坐,西门豹自然要客气一些。
西门豹一边说话,一边斟茶,待他的话语落定,冷星月的茶杯已满,刚好满,没有溢出,可是再多一点儿,就会溢出。
西门豹道:“怎么,你不相信阿爹吗?”
冷星月还是那么冰冷,冰冷的眼睛,冰冷的面孔,还有那冰冰冷冷,听起来就让人浑身上下就会满布鸡皮疙瘩的语气,她说道:“不知道,不过,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自己是最为清楚的了。”
西门豹笑了笑,他并不紧张,或许他的心比谁都要紧张,只不过他却不愿意表现出来,因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但是有些人虽然不想去做但是却又忍不住去做,但是,西门豹却能把握的很好,他现在的表情很自然,笑容也很自然。
西门豹道:“清楚什么?”
冷星月道:“不是吗?在江湖上好象人人都那么说,你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好,似乎想杀你的人也不少。”
西门豹道:“所以你才这么认为,对吗?”
冷星月道:“或许不是,因为我曾经从来没有把别人对你的评价以及对西门寒宫的评价放在心上。”
西门豹道:“那现在呢?似乎现在你也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是不择手段的人。“
冷星月道:“因为我看到了红妩娘身上的胎记,同时也联想到了我的身世。“
西门豹道:“胎记,身世,那么你倒说来听听,你联想到了什么呢?”
冷星月不忍说,因为她一想到就觉得有些伤痛欲绝了,更何况是将它们统统地说出来呢?不过,冷星月却又不得不说,因为她看得出来,西门豹是很渴求答案的。
想杀一个人是需要有原因的,要恨一个人,自然要有合理的解释,不然的话,那便显得太有些无理取闹了。冷星月并非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无论她做什么,都是会有自己的原则的,也有她的理由,她的理由也是绝对的充分。
这或许是冷星月与红妩娘的相似之处,在她们两人之间,似乎很少有相似之处的,不过,他们的确是亲生姐妹,在她们的身上也必然有着相似之处,而且还要有很多才是。
冷星月闪动着她那忧郁的眸子,稍稍地低下了头,不过,她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西门豹,她说道:“红妩娘是我的亲生姐姐,我们的身世都与寒刀有关。”
西门豹道:“所以你怀疑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冷星月并没有回答西门豹的问题,即使西门豹的这个问题并非很难回答,似乎有时候仅用“是”与“不是”去回答的问题,真的就是让人很难回答的问题。
冷星月说道:“而且还与你有关。”
西门豹听后,又是一阵慌张,不过,他此刻的慌张依然仅存心间,其实有好多的事情,西门豹都是存在于内心的,即使那些事情在很多人看来,只藏于内心而形不外露是很不容易的。不过,对西门豹而言,他却觉得很轻松,这是他的能力,这也是他有那么多的敌对的人还能立足于江湖的手段。
西门豹道:“也许你现在大了,就记不得我养育你二十年所付出的艰辛了。”
冷星月听后,不知怎的,鼻尖突然觉得有些酸酸的,或许她真的用心听出了西门豹在说这句话声音的低沉。
有时候,言语的低沉是很容易去打动一个人的内心,触及一个人的灵魂,让心硬的人不再心硬,让心软的人更加的心软的,然而,在这个如仇似海看似多情却又无情的江湖里,似乎心软也并非是一件好事,不仅如此,有时候心软更容易让自己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