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豹依然无所畏惧地打断了云萧逸的话,说道:“否则怎么样,云萧逸你还是省省吧,我劝你还是不要管冷星月的好,这样她才会活得更长,也会活得更好。”
云萧逸道:“西门豹,我怎么做你才会放了冷星月?”
西门豹道:“现在放我离开这里,两天后,冷星月便会完好无缺地在此地等你。”
冷星月这时对云萧逸大声道:“阿逸,不要相信他,不要把我交给他,不要管我,现在就杀了他,阿逸不要离开我,不要……”
冷星月在用极其渴求的目光在看着云萧逸,她现在真的很渴求死吗?或许她是太渴求西门豹去死,哪怕现在自己不惜躺在地上。
冷星月的目光好怅然,她的样子也是那么可怜,云萧逸不忍去看,他呆呆地伫立在那里,他似乎在忖度着什么,也许他现在只是在思索着,西门豹会不会遵守他的承诺。
西门豹会遵守吗?云萧逸向来是不天真的,可是他现在竟天真了起来,天真无比,要比一位三岁大的孩子还要天真。这是江湖,在这个如仇似海,看似多情却又无情的江湖里,天真的人是会吃亏的,只会让他人去摆布。可是,云萧逸现在若不天真地去思考,他又能怎样呢?他真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冷星月死在西门豹的刀下吗?
倘若报仇真的能够趋赶走自己的满腔怒火,云萧逸现在就可以上前去杀了西门豹,只可惜,报仇上让人最无可奈何的事,倘若真的可以报仇,也比不上从来就没有仇恨。
云萧逸低声问道:“西门豹,你真的会遵守你的诺言吗?”
冷星月这时亟亟地说道:“他的话你怎么能相信,倘若你不想让我死的更惨的话,你现在就杀了他,阿逸,求求你,不要让西门豹单独带我走,我好怕,我宁可现在就死,至少死在你的眼下,我也很欣慰。”
西门豹这时道:“云萧逸,你相信也要信,不相信还要信,你没得选择,你要是敢赌,冷星月就有活着的希望,倘若你现在杀了我,你将永远不会看到冷星月,你一点儿希望也没了。”
云萧逸呆呆地伫立在那里,清凉的风从他的身边擦过,丝毫给予不了他半点儿的清醒。云萧逸此刻的内心真的很矛盾,他从来就没有象今天这么矛盾过。
西门豹道:“云萧逸,你想好了没有,也许我现在是与冷星月共存亡。”
云萧逸目不转睛地看着冷星月,满眼爱慕又是满眼不舍,冷星月也用同样的目光去看着云萧逸,她的眸子依然在说话,云萧逸听得懂,然而却办不到。
云萧逸道:“西门豹,你一定要遵守你的承诺,倘若我两天之后在这里看不到冷星月的话,我保证,你会死的非常惨。”
冷星月听了云萧逸的话很失望,满眼泪水,夺眶而出,道:“阿逸,不要,答应我,我不要你离开我。”
云萧逸道:“冷星月,我真的做不到,我真的无法面对失去你。”
冷星月道:“可是你现在的做法不仅失去了我,而且连我的尸体也失去了。”
云萧逸此刻的内心现在极为的混乱,思绪繁杂,懊恼不已,他好想去发泄,但是他却要如何去发泄呢?
西门豹道:“你还不走,否则我可真的要杀冷星月了,让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女去陪我一个糟老头子,我想我西门豹不吃亏。”
“啊——”的一声,云萧逸痛苦地叫了一声,他的声音好大,大的要比饿狼与猛虎的呼啸声还要大。
也因为云萧逸太过痛苦,太过激动,不由得从他的口中喷出血来,血溅满地,想必云萧逸所受的伤真的不轻,也许西门豹现在用他的疾刀七式去对付他,也未必不是他的对手,不过,西门豹没有那么做,他不会去做自己没有一丁点儿把握的事。
就这样,云萧逸眼看着西门豹将冷星月带走了,他很苦恼,可是他却无法追的回来,因为他兀自感觉到头脑一阵眩晕,他顿时晕倒在地上。
云萧逸不会知道西门豹把冷星月带到了哪里,其实,西门豹也是毫无目的地带着冷星月走的,不过,到了那里之后,西门豹才发现,自己真的来对了,那里果真是个很隐秘的安身之处。
那里,很荒凉,没有人家,也没有人迹,只有一座破庙。似乎已经在人类的记忆里消失了很久的破庙,然而,就在今天,西门豹却带着冷星月发现了它。
破庙外面杂草丛生,破庙之内,杂乱不堪,没有一处不是落满灰尘的,这里似乎是人们所遗忘的一个地方,没有人可以发现它,这里虽然环境糟破了些,但是至少可以让西门豹暂且躲过一劫,避开一难,这也算得上是西门豹的幸运了,西门豹也因此感到很满足了。
天色渐黑,暮色正浓。
人们所找不到的地方,不意味着没有其它的动物,在这个时候,也是动物们归巢的时候,所以在这里偶尔能听到几声鸟叫蝉鸣。
不过,它们的叫声却显不出悦耳美妙,回家是让人所高兴的事情,动物们也是一样的,不过,冷星月却听不出它们是高兴的,因为她自己很痛苦,很抑郁,所以,她现在无论听到什么都会感到很烦心,很忧心。
倘若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听到鸟虫归巢的声音,那么她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冷星月没有家,她也找不到自己的家,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也不清楚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倘若连自己的亲生父母的样子都不清楚,那会不会是她此生的遗憾,又是不是她一辈子的悲哀呢?
风吹过这里,擦过冷星月的身体,流进她的心里,她的心很冷。这里只有她与西门豹,冷星月不敢去看西门豹,但是西门豹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因为西门豹怕她趁机溜走,冷星月虽然看似娇弱病态,但是她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当数一流,所以西门豹也是不敢粗心大意。
冷星月很清楚这里是自己的葬身之地,被西门豹抓来了这里,她已然是没有了活路,她接受,这就是命,冷星月依然很相信宿命。
这里很森然,天快要黑了,野外中似乎都很森然,不过,冷星月并没有害怕,冷星月也不相信,自己在这时单独同西门豹呆在一起,竟然没有丝毫的胆怯之意。
这是冷星月的坚强吗?这又是冷星月的变化吗?或许是,人在看淡生死之时,似乎都会有着这种无所畏惧的坚强与这样的变化。冷星月在昏昏欲醉中,她忽然笑了,笑的很傻,人在高兴的时候,傻笑通常都是很幸福的,然而,人在伤楚的时候,傻笑通常也是最苦闷的了。
就在冷星月傻笑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存在着一种轻松之感,在这一刻,冷星月突然觉得好多事情对她都已不再重要,好多人对她而言都已不再重要,就连云萧逸,黎月雏似乎她也暂且可以放下了。
然而,冷星月最放不下的便是自己的身世,与其说是放不下,倒不如说是想知道,她不想连自己的事情一点儿都不清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她不甘心。
冷星月与西门豹都坐在破庙的外面,现在外面并不冷,而且庙里还很脏,所以,他们都选择了来到了外面。
冷星月问道:“西门豹,你好卑鄙,你不得好死。“
西门豹已经听腻了这句话,因为在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听着冷星月说这句话。虽然西门豹听腻了,可是冷星月却说不腻,因为即使她就这样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也无法发泄出她心头一丁点儿的愤怒。
西门豹并没有理她,也许西门豹正在想,自己到底应该如何地处死冷星月,才能会让自己变得兴奋,觉得更是过瘾。想着想着,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也许他想到了什么,他到底想让冷星月怎么样呢?
这时,西门豹缓缓地凑到了冷星月的身前来,他那阴暗的影子,罩在了冷星月的身体上。冷星月这时双肩紧抱,蜷缩成了一团,冷星月虽然现在不怕生,也不在乎死,但是她却很怕魔鬼,现在,西门豹在冷星月的眼中,就是魔鬼,象阎罗一样的魔鬼,所以,冷星月的浑身上下都布满了鸡皮疙瘩。
冷星月道:“告诉你,阿逸是不会放过你的。“
西门豹道:“可是他现在尚不知我这么逍遥,我要是云萧逸的话,我当时就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只可惜……唉,他错过了机会,也难怪,他对你那么深情,又怎么会看着你死呢?“
冷星月这时怒道:“西门豹,你别嚣张太久了,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应该收手了。“
西门豹道:“我虽然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是可惜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
冷星月道:“你说是藏宝图,你下一个就要对付阿雏?“
西门豹道:“不错,我想没有你,我照样可以对付他,冷星月,你知道吗?在江湖撒谎能够,在这个时代,胜者永远不会是武功最高的人,而是为人最卑鄙的人,冷星月,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地步吗?就是因为你太善良,不过,善良又会有什么用,到最后,你还不是害死了你的阿姐,你还不是伤害最疼爱你的黎月雏……哈哈……”
听到了西门豹的话,听到了他的笑声,冷星月的头在一点点地胀大,大的险些就要胀破。冷星月不想听到这些,她不想看到西门豹那肆无忌惮的笑容,她在痛苦,这样的痛苦一直潜存在冷星月的心中,不一定在某一时刻便会流窜到她的全身上下。
顿时,冷星月那红种的眼睛里又溢满了泪水,泪水也在不知不觉中下落着,她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哭泣,也许是因为她身体上的各个器官都已经麻木,也因此她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冷星月这时垂下了头,道:“西门豹,能够在我临死之前,告诉我我的父母到底是谁,他们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你?”
西门豹道:“那当然,我会让你死的明白,你做了我近二十年的好女儿,我又怎么会让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死了呢,那岂不是便宜了你?因为我要你死的痛苦,我就是要让你在这一刻,感受到这二十年的痛苦。”
冷星月明白自己倘若知道往日的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自己一定会很痛苦的,或许自己也是难以接受那一份痛苦,因为就在冷星月看到红妩娘身上那枚胎记,设想到她会是自己的亲人,想到她这一生在烟花青楼中度过,她的心就有如千万颗针一同刺扎的痛苦了。
风凄凉,夜已临,多么象昔年的那个时候,冷星月虽然不知道,但是西门豹却没有忘记,因为那即是他的伤痛,同时也是他的兴奋。
想一想,那已经是二十年前了,西门豹还很年轻,年轻的他就很风流,在风流中,他也变得不择手段,禽兽不如。
那一天,西门豹去了云南,到了燕家客栈,也是那一夜,他看到了郑拨江,他心动了,只不过,那时郑拨江已经有了自己的女儿,燕如碧,在她的腹中,还有一个女儿。不过,尽管这样,西门豹见到郑拨江,他还是入了魔。
还是那天夜里,西门豹抢走了郑拨江,不久,生下了冷星月。西门豹本以为冷星月真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不过,六年之后,他知道了真相,于是,他杀了郑拨江,带着冷星月去了燕家客栈,也一把火烧了燕家客栈,并且把燕如碧交给了铁凤凰,十五年后,也便在古城之中,出现了一位名妓红妩娘,也出现了一位寒冰公主,她叫冷星月。
她们本来是亲生姐妹,可是她们却水火不容。
西门豹喜欢看到今天的画面,也许在他把郑拨江掳走,郑拨江对西门豹百般不从的时候,西门豹就已经设计好了二十年后的这一幕。
今天,西门豹再次讲起了这件事的时候,他似乎不感到陌生,或许今天这一切,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看到。
风吹,好象是那一夜的凉风,不过,冷星月并非知道那一夜到底有多冷,所以,她并非可以把这个夜同那一夜相比。听到了西门豹所讲的这一切,冷星月火冒三丈,不过,三丈的怒火仍然是燃不尽这空荡的旷野。
冷星月怒道:“西门豹,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和你拼了。”
可是,冷星月尚未出招,就被西门豹一巴掌DD在地,只见她口吐鲜血,让人看到内心就会感到酸痛,不过,西门豹却越看越兴奋。
冷星月趴在地上,她想起来,然而她却站不起来,她想怒骂西门豹,然而她此刻却觉得自己浑身痛的厉害,而且还很虚弱,就连张嘴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西门豹距离冷星月更近了,他那阴阳怒煞的脸上依然布有笑容,或许他在用自己这森然的笑容去告诉冷星月,自己终于想到了该让冷星月怎么去死了。
冷星月这时猛然站了起来,也不知道她这会是从哪儿来的力气,也许人在紧张的时候都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不过,当她刚站在西门豹的面前,她就又变得害怕了,她的腿也不禁变软了,勉勉强强地向后退着步子。
冷星月道:“不,不要过来。”
西门豹道:“冷星月,不要害怕,放心,我是不会杀你的,我还承诺过让云萧逸再见你一面呢。”
冷星月不明白西门豹此刻想要做什么,脑子里到底又隐存着什么把戏,所以她对西门豹更是产生了一种畏惧。于是,冷星月说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情愿你现在可以一刀杀了我,不要……”
西门豹见冷星月此刻苦苦央求自己的样子,他突然间感觉自己很轻松,很兴奋,他似乎完成了一件多年来的夙愿。当一个人突然实现了多年的计划,那么一种兴奋又岂非是一般人可以感知到的?
黄昏已经过去,夜已经到来。天上出现了一颗星星,只有一颗,它最先出来,它也是最晚离去,它是金星。它似乎是夜空上那点点繁星中最寂寞的一颗,寂寞的星辰也勾勒出天上那最璀璨的画卷。可是,金星却是最先体会到孤独,然而却是最后离开那份孤独,这是上天对金星的不公平吗?
冷星月象天上的那朗朗的明月,然而,她又象那颗金星,虽然生活在璀璨的星辰中,然而,她却无法相融入,因为所有的星辰都距离她太遥远。星系之间本来相隔都很遥远,可是,她在出现的时候却看不到遥远的同伴,同伴在离开的时候,她却还是要独守黎明。
这是宿命吗?冷星月相信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宿命的存在吗?
或许是吧,因为在这个时候,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趋赶自己此刻的恐惧,来安慰自己那颗无助的内心。
顿时,冷星月不再向后退,而是双掌放于胸前,陡然间向西门豹击出,西门豹反应甚为敏捷,冷星月的这一掌并没有带给西门豹丝毫的影响,更确切的说,只是没有给他带去肉体上的影响,却给他带去了内心上的颠簸。
西门豹刹那勃然大怒,就在冷星月收回双掌的那一刻,西门豹又顺势的狠狠地给了冷星月一巴掌,这一巴掌他似乎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的确,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把冷星月当成女儿,所以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向冷星月出手,他认为只要是不把冷星月弄死,无论是怎么折磨冷星月都是可以的。
这里很静,自然西门豹刚才那一巴掌似乎成为了这里全部的声音,声音很大,很响,冷星月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面颊,她晃悠悠地站在那里,她非常害怕,要比刚才还要害怕。
西门豹生气的样子很吓人,在人间,似乎没有一个人不畏惧阎罗的,尤其是象冷星月这样娇小的姑娘。西门豹现在就是活阎罗的样子,所以冷星月是无法逃避心中的那份胆怯的。
西门豹道:“冷星月,我是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地去死的,我要让你尝遍人间所有的痛苦。”
冷星月道:“你以为你会得逞吗?”
西门豹道:“当然会,我也不相信我的命怎么就会这么好,做了那么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依然还可以如此逍遥的活着,我这么好的命,似乎让好多想让我早死的人都很失望吧,冷星月,现在你一定也很失望吧!”
冷星月不语,她不想再说什么,她只是在默默地祈祷着,祈祷着黎月雏现在不会那么难过,祈祷着云萧逸现在不会因自己而那么伤心。
冷星月用着那幽怨而伤惘的眸子扫视着四周,夜色的昏暗,让冷星月看不到前方,心中的烦闷一时间也无法让她追溯到过去。
当冷星月流出了那一滴泪水,她蓦然发现眸子里已经没有泪水会接连而出了。难道那是冷星月所流下的最后一滴泪水吗?难道人的泪水也有最后一滴吗?冷星月好想哭,可是她就是哭不出来,人在想哭的时候却迟迟地哭不出来,那样真的会让人觉得很痛苦的,冷星月似乎也甘愿忍受着那么一种痛苦,她相信今夜是最后一夜的痛苦,待日初之后,自己也便不会再痛苦了。
人死之后,便不会痛苦了,也会淡忘凡尘之中所有的痛苦。
风吹,还是那么的凄凉,吹散了冷星月那原本就有些凌乱的发丝,在夜色的遮掩之下,她的面孔又显得几分冰冷。
冷星月原本就是一个让人感觉很冷的人,虽然她很美丽,然而她却美的不似红妩娘那么热情,她美的似乎让人难以靠近,她美的忧郁,她也美的神秘,象是夜空之中,朗朗明月给人的那种神秘。
就象现在,冷星月神秘的让人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会笑,当她笑过之后,为什么死气沉沉的脸要比往常更加凄伤。
这个江湖原本神秘,所以在江湖中的人,无论是谁,也会让人觉得神秘。
这个江湖原本冰冷,所以在江湖中的人,也无论是谁,总是会让人感到冰冷。
冰冷的面孔,冰冷的睫毛,冰冷的眼神……
冷星月的那只手还是在捂着自己的脸,因为刚才西门豹的那一巴掌实在是太狠,冷星月依然感觉很疼痛。她在这时也依然直视着西门豹,虽然她现在内心中对西门豹的胆怯尚未削减。
夜色又深,深的也变成了深夜。
不过,深夜要比刚才还要明亮几许,因为刚才只有黑,在黑暗中,只有一颗星去照明,然而现在,天上依然仅有着那一颗星,不过现在出现了明月,由于星只有一颗,所以今晚的明月显得更加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