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是在接到面试通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高考志愿被篡改的。
电话是直接打到绿城的家里，江清月接起电话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个结果是一家人早就可以料到的，所以她只是很平静地对电话那头的人道了谢，然后放下电话，对正在客厅里陪着程晟打游戏的程昱说：“你的面试通知到了，这周就要过去，给你订后天的票可以吗？”
电视屏幕里的小人正在与对手激战，程晟一面跟随着小人的动作踢腿出拳，嘴里还一面“哼哼哈嘿”自带音效。对手的血条逐渐缩短，程昱超控的小人马上就要赢了，可是他突然停下了按手柄的手指。
“您说什么？”
“机票。”江清月重复一句，“订后天的可以吗？”
“不是，前面一句。”程昱从地上站起来。
“哦，是面试。”江清月把洗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通知你去面试，你的分数肯定是没问题的。”江清月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要不要给姥爷打个电话报喜？”
“不用了。”程昱重新坐回去，拿起被他丢在地上的游戏手柄，可是屏幕上，那个他操纵的原本胜券在握的小人，已经死了。
机票还是订了，程昱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到的机场，送他的人是程照松的同事，在车上的时候就说了很多夸赞他的话，下车的时候还祝福他马到功成。
看来他被国防大学录取，要前往帝都面试的事，已经传得全小区都知道了，至少和他们家关系比较近的人都知道了。
程昱抬头仰望着绿城的天空，湛蓝的天幕上，划过一道长长的洁白的飞机云。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招生办的人是不是打错电话了，因为他在上交那张承载着他未来命运的薄薄的纸片之前，已经千般小心万般核对过了，他不可能出错，那么错的就只能别人。
他没有进机场大厅，而是沿着门前的路一直往旁边走，走到身边的建筑物都没有了，只有空旷的原野和拦在他眼前的铁丝网。
铁丝网内，有一架飞机正准备起飞，它开始缓慢地在平地滑行，然后驶入轨道，最后逐渐加速，升空，一飞冲天。
两个小时后，程昱坐上了前往帝都的航班，窗外逐渐没有他熟悉的建筑、植物和风景，飞机上升带来的失重感让他开始耳鸣，嗡嗡嗡如同飞机的轰鸣。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地面，开始往天上飞了。可以飞上云层，穿过云层，去拥抱最灿烂的太阳。
可是同时他也很清楚地知道，他失去了飞翔的动力。
“你说什么？他没有去？！”江近月正坐在会议室里，周围坐着的都是他公司的高管，而他这个总经理，竟然在当着他的员工面，自己打自己的脸，接起了电话，“不是，我没太明白了？什么叫做他上了飞机但是他没去？”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刚才人家招生办的人给我打电话，说昱儿没有去参加面试，所以……”
“所以什么？”江近月烦躁地耙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所以视为自动放弃，取消了他的录取资格。”江清月在电话那头说。
“艹！”江近月狠踢了一下脚边的凳子，吓得坐在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缩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也不敢动，“那他没去面试，他现在人在哪儿！”他几乎是对着电话吼了出来。
“应该还在帝都。”江清月也是非常头疼，她马上还是赶去上班，临时有一个手术需要她上，她根本就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件事。
“行，我知道了，我来想办法联系他。”江近月“啪”一声挂断电话，然后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
那部市价值一万多块的手机就这样从桌子的这一头被扔到那一头，停在桌子的边缘摇摇晃晃的差点就要掉下去，幸亏是站在一旁的秘书伸手扶了一下，不然这一万多块钱，可能就要这么白白报废了。
“江、江总，会议还要、继续吗？”挽救了一万多块钱的秘书在各位大佬们的眼神逼迫下，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
“先暂停，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处理，你们先出去忙自己的事，会改天再开。”江近月挥挥手，整个人肉眼可见得很烦躁。
“好、好的。”秘书看一下已经开始悄悄起身的各位大佬，将江近月的手机默默地放在离他最近的位置，然后跟在各位大佬的身后，像一只猫一样的踮起脚逃离了会议室。
“臭小子，净会给我惹麻烦事！”江近月低骂了一句，然后抄起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突然就想起来程昱那个混小子根本就还没有手机。
“小混蛋！”他只能又骂了一句，然后将手里的资料乱七八糟地丢在桌上，一把拉开会议室的门，冲着外面的秘书喊：“小玲，帮我订一张去帝都的火车票，越快越好！”
程昱并没有失踪，他的确是在帝都。
帝都的夏天和怀南一样的热，太阳烤得人心慌慌。程昱头戴着一(个_个)草帽，脚踩着一辆破旧的“二八杠”，正“吱吱呀呀”满帝都晃悠。
帝都什么东西最多呀？那自然是胡同。从头到尾，七弯八拐，只要是自行车能去的地方，程昱都想踩着他的破“二八杠”进去晃一晃，反正他的时间还有很多。
饿了就随便找一地儿随便吃点什么，不管是炸酱面、煎饼、驴肉火烧，还是炸糕、灌肠、糖耳朵，只要是帝都人民能吃的，程昱都愿意尝一尝。
渴了，就停下车子，找一户看着顺眼的人家敲敲门，然后跟主人家逃一碗水喝。遇上热情的就会问他从哪儿来，来帝都干什么，都去过那些地方，还会给他推荐几个帝都只有本地然才知道的好玩的地儿。
面对相同的问题，程昱每次的答案都会有点不一样。
有时候他会说自己是从南方来的，高考落榜了来帝都北漂讨生活；有时候他又会说自己是西北来的，考了全省第一要来帝都念书，自己这是提前来踩点摸摸情况；还有的时候说自己是电影学院的学生，趁着放假来体验生活的。
其实每一种说法都是假的，但是奇怪的是，他的每一种说法都有相信。可能是当他拿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望着你的时候，你就没办法不相信他说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