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良征已经在家里发过一通脾气了，程昱和江近月进门的时候，正好赶上第二波。
茶杯就摔在先进门的江近月脚下，幸亏里面没有水，不然就该溅江近月一身了。
“你先进去。”江近月后退半步，然后侧过身，让跟在他身后的程昱前进去。
程昱刚落上脚，“哗啦”一下又一个茶杯砸了过来。
“老爷子真舍得。”江近月看一眼地上的茶盏碎片说。
程昱拖着箱子，绕过一地的瓷器碎片往里走，江近月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怎么了？”程昱回头看他。
江近月冲他一笑：“你多保重。”然后挥挥手，一脚就迈出大门，“砰”的一声把门带上了。
“回来了还不赶紧滚进来！”江良征在客厅怒吼。
程昱没有迟疑，直接就走了进去。
“你舅舅呢？”他一出现，江良征就问。
“就我一个人。”程昱回答者，拎起箱子准备上楼。
“怎么？在这儿跟我装不知道吗？”江良征坐在沙发上，冷眼瞪程昱。
程昱只好将箱子立在旁边，然后走到江良征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客厅里收拾的很干净，沙发套和茶几上的桌布都是新换的，桌上的茶具也换了一套新的，有一只茶杯里装了水，放在程昱对面的位置，可能是家里有客人来过。果盘里放着苹果和梨，但是之前一直都在的水果刀没有了，还有木架上的青花瓷花瓶，里面是空的，花不见了。
家里似乎没有其他人在，连江老太太样的小京巴也不见踪影，只有江良征一个人，在等着程昱。
“姥爷——”
啪——
程昱的话还没说出口，腿上就挨了江良征重重的一杖。
“跪下！”江良征横眉怒目，手杖往地上一跺。
程昱“扑通”一下就从沙发上滑下来，跪在了他的面前。
“说！为什么不去参加面试！”
“啪”的一下，这一次是落在程昱的背上。
“不想去。”程昱咬着牙说。
“为什么不想！”
啪——又一下。
“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为什么。”程昱攥紧了拳头，忍受着背上一次比一次大力的重击。
“没有为什么？”江良征被气得鼻孔微张，双目圆睁，握着手杖的手都在发抖，“你就准备用这样的理由来搪塞我？谁教你这么不负责任的！”
啪啪——连着两下。
程昱没忍住往前躬了一下背，第三下很快就追了过来。
“把背挺直了！”江良征怒吼。
程昱的脸色已经是惨白，下唇被他咬出了深深的牙印，但是他还是听话地把背挺直了。
“你努力学习是为什么？给你安排教练帮助你训练是为什么？全家人半年多来只围着你转是为了什么？你说不想？你有这个权利吗？！”
啪——啪——
“说！为什么不去面试！”江良征已经是怒不可遏，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
如果程昱是因为自身能力不足或者条件不够，而被理想高校拒之门外，那他最多也是惋惜半晌。可是现在，却是送上门的机会被人拒了，煮熟了的鸭子长翅膀飞了，就差那临门的一脚结果自己摔倒了。
程昱自己的放弃，比任何一种情况，都更让江良征觉得痛心和不能接受。
“姥爷，您知道的。”手心里已经冒出冷汗，整个背部已是一片麻木，没有任何对外界的感知，程昱终于不再嘴硬，“您知道。”
程昱心里又何尝没有气呢，他的气，甚至比江良征还要多的多。可是气又有什么用呢？已经发生的事情，他根本无力去改变，所以他抗议了。
他不去质问，不生气、不愤怒，不大吼大叫，不乱摔东西，不谈自己的辛苦和期待，也不谈未来和梦想。他连抗议和斗争，都是沉默的。
“我知道？我只知道你跟你舅舅一样，存心就是想气死我！”跪在眼前的孙子仿佛与当年反抗他的儿子重合，江良征觉得他这一辈子，似乎总是在被他倾注了所有期望的人所辜负。
一个儿子叛逆还不够，现在又来一个孙子，还真是被江近月那个乌鸦嘴说中了。
这个家里，想要反抗他的人多得是。
“你必须去读军校，只能去读军校！我已经托人找关系了，这个你不去，那还有下一个。”
“姥爷！”程昱惊恐地抬起头，他没想到，江良征想让他上军校的愿望，竟然会这么的强烈，强烈到他竟然不惜做了他最看不惯也最不愿意做的事——利用关系走后门。
“如果没有学校肯要你，那你就给我去当兵，不要念什么大学了！”江良征冷哼一声，那神情，竟是无比的坚定。
“您凭什么！”程昱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坚决，“为什么一定要上军校？上其他的大学不行吗？”
“因为你姥爷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子孙后代能有人读军校！我想了大半辈子没能做到的事我想让我的子孙后代去完成！我希望我的子孙都能记住自己出生在一个怎样的家庭，他的祖辈希望他继承什么样的意志！”江良征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我的父亲、我的爷爷，都是军人，我也是，所以我希望我的儿子、孙子也是！”
有一些执念，你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似乎生来就有，像是上天赋予你的灵魂的一部分。可是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与众不同的。
“姥爷，我尊重您的愿望，并且为之敬佩。但是，您不应该将它强加于我的身上、舅舅的身上，甚至任何一个人的身上。”程昱的头脑迅速地冷静下来，他不想争吵，不愿意争吵，因为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难道您就没有想过，我也有我的理想我的愿望吗？如果我替您完成了您的理想，那我的理想要谁来完成，我的子孙后代吗？”
“人类繁衍生息不就是为了传承吗？这有什么不对？”江良征说。
程昱虚弱的笑了，难得能从老爷子嘴里听到一句看似这么有哲理的话来。
“可是传承也会有改变。”程昱说，“这个世界不是一层不变的，人类繁衍生息，也是为了适应这种改变。”
“我不听你的歪理，总之这件事，在我这里，没得商量！”江良征最后一跺脚，他人都已经找了，现在只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