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着急。”方瑞雪拉着陈娟的胳膊说,“其实我还有点事想问陈姨呢。”
“什么事?你尽管问。”陈娟“傻白甜”的性格,可能大部分都是遗传了妈妈。
方瑞雪抿了一下嘴,斟酌着开口:“您刚才说家里很长时间没住人了,我想问……”
“啊——”陈娟妈妈短促地惊叫一声,思绪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多个圈,才挑了自认为比较安全的回答,“你爸爸和阿姨没去找你吗?他们好像去外地打工了。”
方瑞雪不知道陈娟妈妈是真的不清楚方德才和纪永珍身上发生了什么,还是她知道却装作不知道,既然她不肯说,那方瑞雪就当做她不知道好了。
“那方春磊呢?他也不在家吗?”方瑞雪又问。
“在你大伯那边吧。”陈娟妈妈说。
她原本还在考虑有个消息要不要告诉方瑞雪,陈娟突然插了一句:“你奶奶死了。”
方瑞雪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
虽然方奶奶重男轻女,对她并不好,但是上辈子,可是一直活到了七十多,才突然摔了一跤去世了。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这么早就离开了。
直到走在回去的路上,方瑞雪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心中涌动着一股想要倾诉的欲望,但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只化成了一句:“她特别喜欢方春磊。”
虽然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是程昱听懂了,他摸摸方瑞雪的头,道:“你可以跟我说说她。”
可是方瑞雪却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说的,其实我对她也没什么印象。”
方瑞雪的脸上并没有出现过任何伤心难过的神情,只是眼神有些迷茫,这是她第一次从别人的身上,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命运的改变。
“她以前不和你住在一起吗?”程昱问。
“她和大伯住。”方瑞雪机械地回答。
“她只生了两个孩子?”
“还有一个姑姑。”
方瑞雪不愿意说,程昱就自己问,然后通过这些简单的回答,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老妇人的形象。
“方春磊该怎么办呢?”走到大门口,方瑞雪突然说。
最喜欢方春磊的方奶奶不在了,还有谁能养他呢?特别是现在的方春磊,变成了一个傻子。
纪永珍的娘家和方德才家就隔着一条河,因为河上离白澍村一大队最近的桥有点远,所以在枯水期,村民都是直接从河床直接过河。
河床中间有一条用石头和砖块搭起来的小路,方瑞雪站在路中央,指着河床里堆积的砂砾,对程昱说:“我小时候和陈娟回到这里来捡贝壳。”
这里的贝壳不是海边的那种大贝壳,都是从上游的河流或者水库里冲下来小贝壳,大多都在长长的旅途中磨损缺口了,如果能找到一颗完整的而且颜色漂亮的,那就是小女孩之间值得炫耀的一件事了。
过了河,爬上坡,走过一条窄窄的羊肠小道,小道的前方有一片橘树林。
“我以前来这里偷过橘子。”方瑞雪指着那片在冬季仍然绿油油的橘树林对程昱说。
“偷?”程昱注意到她的用词。
“嗯。”方瑞雪很坦然地点头,“这片橘树林是有人管的,我们那时候过来,都会绕道桥那边,不会从河里走。”
因为从河床过河的话,离看林人的家太近了,太容易被发现,所以一群小孩子都会从离得远的桥那边进入橘树林,那样不容易被发现。
“那橘子好吃吗?”程昱问。
方瑞雪回想了一下那个味道,嫌弃地摇头:“特别的酸。”
因为他们总是趁着放暑假的时候过来偷,那时候的橘子,还没有完全成熟。
看林人的家就在橘树林的后面,跨过好几道拦路的网,远远的就在树林间瞥见房屋的一脚,等到里屋子越来越近的时候,方瑞雪突然放慢脚步,躲到程昱身后去了。
“怎么了?你被他抓到过?”程昱好笑地问。
“他们家养了一只狼狗,特别凶。”方瑞雪很认真地说,然后还从路边捡了一根树枝做武器。
没有小孩子会不怕那只狗,因为太凶了。那只狗平时都是用一条铁链子拴着的,只有在巡林的时候,才会被主人解开。
其实方瑞雪没说的是,她曾经被那只狗咬过,而且还是咬在屁股,为此纪永珍整整念叨了她一年,就因为打狂犬疫苗要花钱。并且此后,只要她想教训方瑞雪了,都会拿那只狼狗来吓唬她,动不动就会说:“如果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过去和小黑(狗的名字)一个屋!”
所以那条狗是方瑞雪童年时期的噩梦,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可是这一次,一直到他们走到屋旁了,方瑞雪也没有听见熟悉的狗叫声。
“奇怪?”她从程昱背后探出头,将手里的树枝挥舞两下。
不仅没看到那只凶恶的狗,就连一向喜欢坐在大门口抽旱烟的看林人,也不见了踪影。
没有狗,方瑞雪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在程昱身后站直了身子,然后把手里的树枝远远地抛开。
“这就是方春磊的外公外婆家了。”她指着眼前的房子说。
程昱先在四周转了一圈,门前打扫的很干净,不远处的坡地上还散养着几只鸡,门口的橘子树上挂着几株已经干枯的葫芦藤,上面还挂着两个葫芦。种种迹象都表明,这里是有人生活的。
他在门口,扣响了门上的铁环。
“谁呀!”屋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程昱和方瑞雪对视一眼:果然有人!
“请问纪爷爷在家吗?”程昱继续敲门。
“来了来了。”有人走近了,打开了里面的门闩,门开了。
“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出现程昱眼前,两手都扶着门,只露出中间半壁宽的地方,问。
“纪爷爷您好,请问纪奶奶在家吗?”程昱对着老人的视线死角勾勾手指,原本靠在墙壁上的方瑞雪突然闪出来。
老人警惕性非常高,他都没看清来人是谁,只看到一个人影蹦出来,反射性地就要关门,然后被程昱一只脚塞进门缝,门卡住关不上了。
“还记得我吗?”方瑞雪将脸颊边的碎发全都撇到耳后,盯着老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