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瑞雪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样离开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电梯了，而电梯墙上的数字“1”正亮着。
程昱最后说的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围绕着，那些关于“喜欢”“不喜欢”的话语和情感，以及程昱低垂着眉眼露出来的惆怅和忧郁，一阵一阵地拨动着她的脑神经，让她无法冷静地思考。
她最后回答了程昱什么呢？方瑞雪不记得了。她是说了“我不会”，还是说了“你没错”呢？
不会？不会什么呢？不会一直躲你？不会把你当陌生人？还是不会让你后悔。
没错？什么没错呢？喜欢没错？表白没错？如果没错，那程昱在苦恼什么呢？她又在苦恼什么呢？
方瑞雪仰天长叹，然后抓着头发大吼一声，惊得正在小区里巡逻的保安抖了抖，瞬间用手电筒锁定了她的位置。
“什么人？大晚上的干嚎什么！”保安大声呵斥着。
方瑞雪脖子一缩，纠结的小情绪立马抛到九霄云外，捂着自己“砰砰”的小心脏灰溜溜地走了。
而在她身后，18楼的某间公寓里，睡了一个白天的程昱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握着电话，一只手点着鼠标。
“邮件都看到了吗？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我这边就可以安排视频会议了。”卿飞扬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不用，我直接飞过去一趟。”程昱缓缓地移动着鼠标，目光坚毅，脸上不见半分的忧伤。
公事聊完了，卿飞扬在电话里“嘿嘿”两声，话锋陡然一转：“小雪今天是不是去慰问你了？我中午去店里告诉她你生病的事，她当时那个心疼的表情噢！肯定忍不住回去看你的！”
“嗯，刚走。”程昱关上电脑，裹着毯子靠在沙发上，一闭眼，仿佛还能看到方瑞雪红着一张脸在他眼前落荒而逃的情景。
“那结果怎么样？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你只要趁着这次机会在她面前卖一波惨，然后再顺势深情告白一番，那效果还不是立竿见影，保准她立马就点头答应你了！”光听声音就知道卿飞扬此时肯定是激动得手舞足蹈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告白成功了。
程昱低笑两声，回想着不到一个小时前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的确正如卿飞扬所说。
他无意中上演了一出“苦肉计”，然后顺势还卖了一波惨，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卖得太过了，好像把“小老鼠”吓到了，也不知道以后这只“老鼠”会不会躲他躲得更远了。
但是还没等方瑞雪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决定是否要继续这样躲藏下去，程昱就迅速地飞到了大洋彼岸，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了，甚至没来得及让自己的感冒好全。
他有足够的耐心，也愿意也方瑞雪足够的时间。
张浩然拖着行李箱站在小饭馆门口，望着门楣上熟悉的招牌，看着店里来来往往的磕人络绎不绝，他踟蹰着不敢进门，竟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尴尬。
离开绿城将近一年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瑞雪远远地就看到有个木墩子一样壮实的人站在自家店门口，而且站了好一会儿都只是观望，没有进去。
她走近了越看那个背影越觉得眼熟，于是伸手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这位先生？”
张浩然猛然回头，看到的就是方瑞雪一副惊呆了的表情。
“张浩然？你怎么回来啦？”虽然眼前的这个人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但是方瑞雪可以确定她没有认错人。
这个人，就是程昱同寝四年的室友外加同班同学，和卿飞扬一样对李兰芳的手艺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张浩然。
张浩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笑起来依旧是那副憨厚的模样：“是小雪啊！好久不见。”
“来出差？旅游？”方瑞雪看一眼他拖着的行李箱问，“怎么不进去呀？”
张浩然抿着嘴笑得有些羞涩，他将行李箱往身后托了托，两颊上还带着在太阳底下晒久了的红晕：“我就是刚下车，顺路过来看看。”
方瑞雪了然一笑：“饿了吧？我请你吃饭！”
方瑞雪朋友不多，张浩然勉强算得上一个，只是他毕业之后就回了老家，离绿城有点远。方瑞雪以为他们以后很难再见到了，没想到张浩然会突然出现，让人既惊讶又惊喜。
后厨的小隔间，没有前面大堂的人声鼎沸，清静的刚好可以容纳两个许久未见的朋友聊聊天。
行李箱立在一旁，脱掉从老家一路穿来的厚外套，张浩然只穿着一件单衣，在绿城温暖燥热的春天里，和方瑞雪围着一张小矮桌，安心地吃自己熟悉的想念已久的美味。
“你过来有联系程昱吗？他最近出国了，不在绿城。”
桌子中间的汤锅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方瑞雪将各种肉片儿倒进去，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坐在她对面的张浩然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还没呢，我打算先安顿下来，然后再联系他。”
薄薄的肉片在高汤里翻滚，很快就变色熟透了，张浩然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顾不上烫，在鲜嫩的肉片入口的那一刻，他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我想这一口想了好久了，在家里也下了不少馆子，可是就是没有你家这样的味道。”吃到日思夜想的美味，张浩然也终于放松地打开了话匣子，不再像方才那般拘谨。
“你是不知道，当初我带回家的那一箱子酱，我们全家都非常喜欢，天天拿酱下饭来着，结果没多久就吃完了。老家那边也没得卖，就只能每天回味着，盼着啥时候能回来一趟，再带上一辆箱回去。”许是在家里待的时间长了，张浩然现在说话都夹杂一口乡音，方瑞雪听着觉得颇有趣味。
“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可以给你邮寄过去。”
张浩然笑着摇摇头，手上夹菜的动作不停：“太远啦！从绿城寄过去，邮费都不知道要花多少，不划算。”
此时的快递业务还远没有十年后那般快速发达，大众意识里知道的能邮寄东西的地方，也只有邮局。
方瑞雪笑笑不说话，她想着再等两年吧，等国内的电商逐渐兴起，等淘宝网横空出世，那时候张浩然就不用再担心，在老家吃不到自己喜欢的“彩云”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