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将带来的西瓜搁在地上，转身到门口拿了一双拖鞋，正准备让方瑞雪穿上，低头恰好看见滴在脚背上的那一滴蜜豆水。
“去洗脚。”最后他只能拎着拖鞋对方瑞雪说。
方瑞雪仍旧在啃着那根蜜豆冰棒，因为程昱的突然出现，她不得不加快速度，一口接着一口，跟仓鼠一样，甚至都来不及细嚼慢咽。
“你、你怎么进来的啊？”家里只有一人一猫，程昱突然凭空出现，方瑞雪的灵魂都快吓出窍了。
“找芳姨拿了钥匙。”程昱推着方瑞雪往前走了两步，抽走了终于被她啃完的、剩下的光秃秃的木棍。
“那个，光着脚更舒服一些。”方瑞雪神色讷讷，尴尬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去洗。”程昱拍了一下她的头，把手里的拖鞋交给她，自己转身捞起西瓜进厨房去了。
方瑞雪老老实实地洗完脚穿着拖鞋出来，程昱已经切完了西瓜，正坐在凳子上翻她的复习笔记。
“还有多久考完？”程昱边看笔记边撸着猫，那么毛绒绒的一大坨，抱在身上也不嫌热。
“不知道。”方瑞雪顺手拿了那一块西瓜，站在离程昱两三步远的地方。
那个地方落地扇吹不到，方瑞雪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开始在往外冒汗，但是她不敢往前，不敢到程昱的身边去。
程昱瞥了她一眼，没对她的“不知道”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又问了一句：“怎么突然回这边住了？”
“呃……”方瑞雪心里“突突突”地打鼓，眼神开始乱瞟，“不是要考试了吗？这里的氛围有利于复习。”
“哦？”程昱环顾四周，看一眼“哐哐”作响的风扇，趴在他腿上甩着尾巴的猫，还有方瑞雪微微湿润的发际线。
他要是信了方瑞雪的话，那他就是真的傻。
方瑞雪自己说完也觉得可信度太低，哪有人愿意抛弃空调跑来吹电风扇的。但是她也只能对着程昱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然后又拿了一块西瓜，假装埋头苦吃。
程昱最终还是选择了放过了她，如果方瑞雪自己不愿意说，那么他在怎么逼迫诱惑都没有用，更何况，他也不舍得。
“暑假有安排吗？带你出去玩怎么样？”他拍拍猫的屁股，将它从自己身上赶走。
就这么一小会儿，程昱的衣服上已经沾了一层的猫毛。猫落在地上之后，仰头冲他软绵绵地叫了一声，然后绕着他的脚边走了两圈，长长的尾巴扫过他的脚踝，像是一阵清风拂过。
“我已经参加了社团活动了。”西瓜的汁水沾到的脸颊，方瑞雪悄悄得伸出舌头舔了舔。
“我记得没参加任何社团。”程昱一脸平静，但是内心就如同手里的笔记本，在风中哗哗作响。
西瓜汁糊了满手，方瑞雪丢掉西瓜皮，扯了两张至今擦擦嘴巴又擦擦手，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即使汁水都擦干了，手上也依旧是黏乎乎的很不舒服。
“小姜的社团，他们缺志愿者，我就去帮忙了。”方瑞雪最终放弃了，站在那里捏着手里的纸团，仿佛是什么有趣的玩具。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小朋友的欢呼声，那是小区里已经放假的小学生，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咋咋呼呼地纷纷涌出单元楼，在家长的带领下去游泳馆游泳。
在这阵欢笑声里，程昱不着痕迹地轻轻叹息一声，然后低声叫了方瑞雪的名字：“瑞瑞。”
方瑞雪一个激灵，在这炎炎的夏日竟然体会到了冰天雪地的寒冷。
“你是在躲我吗？”程昱问。
他的声音那么轻，又那么重。仿佛浸透了他的无奈，却又不愿带给方瑞雪一丝的压力。
方瑞雪的心抖了抖，突然涌出一股酸楚：“我……”
她怎么样呢？她没有吗？她没有躲着程昱吗？还是，她没有害怕，没有游移，没有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面对程昱。
那天夕阳下的相拥，带给方瑞雪的影响太大了，她仿佛一下子突然开了窍，又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一个黑洞，既开心又痛苦，既快活又忧愁。
“你说过，会等我的。”嗫喏着唇角踌躇半晌，方瑞雪最后挤出这么一句。
“当然。”程昱站在她跟前，伸手摸掉她额间的汗珠，在她湿漉漉的眼神的注视下给她承诺，“我会等你，多久都等。”
“所以，你不要躲我，也不要突然消失不见。”
程昱是温柔的，是冷静的，是沉稳的，是默默无声的，是方瑞雪心里的无所不能。可是方瑞雪却是矛盾的，是混沌的，是忐忑不安的，是想不明白就不想，是只在程昱面前的任性和淘气。
所以考试一结束，方瑞雪就马不停蹄地收拾了行李，不顾吕小姜的抗议，拉着她坐上了前往X省的班车。而程昱只能站在办公室里，面对她再一次的突然逃离，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低头笑了。
“最后一次。”他看着手机里方瑞雪发来的消息说。
远处，一行飞鸟飞过，在湛蓝的天空划出一道墨痕般的印迹。
而被迫坐上大巴车的吕小姜，像炸了毛的猫一样，冲方瑞雪亮出了她锃亮的爪子。
“我们明明后天才出发啊！你突然发什么疯啊！”她死命地挠着方瑞雪的胳膊，却被方瑞雪一巴掌推到了窗边。
“车费我出，住宿费我出，多的两天就当出来旅游了。”方瑞雪冷着一张脸，比车内的冷气还要冷。
“那我要怎么和社长他们解释啊！火车票是早就订好的！”吕小姜抓狂。
“退票的差价我补，回程的特产我买，你想要的新游戏我送。”
吕小姜消停了，她整了整衣服坐好，清了清嗓子，伸出一个巴掌：“君子一言。”
方瑞雪举起手，吕小姜欢快地和她击了个掌，笑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而方瑞雪则是一脸紧张地握着手机，她上车前给程昱发了消息，可是一直没有等到回复。
屏幕被她按亮又熄灭，然后又按亮，直到汽车缓缓启动，手机依旧被她安静地握在手里，没有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