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内,江清月送走今天上午的最后一个病人,捏了捏因为长时间坐诊而酸痛的肩膀,看了一眼手里的单子,想着是不是去办公室吃个泡面随便对付一下。
她正要出门,就看到诊室门口排队的地方,有个人拎着饭盒,正在往这边张望。
方瑞雪看到她眼睛一亮,拎着饭盒“噔噔噔”地就跑到她面前,然后将手里的饭盒往前一递:“阿姨,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今天的菜是苦瓜炖鸡汤、凉拌菠菜和糖醋里脊,希望能合您的胃口。还有,您吃完了之后就把饭盒放到程昱的病房,我明天过来取。”
如果是平时,江清月这会儿肯定已经接过饭盒,然后回办公室愉快地用餐了。
可是现在,她只要一想起和程照松无端地争吵,以及江近月对她无情地嘲笑,心里的那点不自在就“嗞嗞”地往外冒。连同对方瑞雪的那点同情,和因为可口的食物而带来的好感,瞬间就被自己的羞耻心和自尊心所覆盖了。
她突然对着方瑞雪笑了一下,然后说:“吃了你这么多次饭,都还没给过钱呢。听说你家里是开饭馆的,不如你给我一个账号吧,我把钱给你打过去,总不好白吃白喝你的。”
方瑞雪怔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惊讶于江清月给她的笑容,等反应过来,又惊惶地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些程昱已经给钱过了,阿姨您放心吃就可以。”
这下轮到江清月愣神了。她还以为这些天以来吃的好饭好菜,都是方瑞雪花在她身上的一点小心思,原来竟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感情她每天吃的饭是自己儿子给过钱的,而方瑞雪充其量就是一个饭店送饭的。
如果方瑞雪能听到江清月心里的想法,她大概还会赞同地点点头,她给自己的定位的确就是一个送饭的,而且这好像,也不是江清月第一次把她当成送饭的了。
江清月瞬间没了和方瑞雪继续交谈的欲望,她撇过脸,对方瑞雪说:“你拿回去吧,我不饿。”
方瑞雪站着没动。
“你就都拿去给程昱吧,以后也不用给我准备了。医院里有食堂,吃饭很方便,这大热的天,也犯不着总是让你跑这一趟。”
“阿姨,反正我也要给程昱送的,都是顺便。”大概是头一次和江清月在一起说这么长时间的话,方瑞雪太过紧张,结果一不小心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江清月心头一梗,只觉得有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之后,方瑞雪立马低下了头,在心里自己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冲江清月甜甜一笑。
结果江清月已经不再看她,而是一脸疲惫地冲她挥了挥手:“赶紧走吧,别耽误了程昱吃饭。”
于是方瑞雪只能拎着双份的饭菜,满怀着对自己的懊恼,去找程昱了。
她一进门,浑身散发的低沉的气息,就被程昱察觉到了。
“怎么了?”程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停止敲击键盘,将电脑放到一边,疑惑的问。
“我好像又惹阿姨生气了。”方瑞雪不好意思地冲他吐了吐舌头,一脸懊丧。
面对江清月,方瑞雪总是感觉到很挫败。前几天她明明已经感觉到,江清月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一朝回到解放前,又重新冷淡了起来。
“你做什么了,能惹她生气?”程昱接过她手里的饭盒,然后拉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来。
手边有刚洗好的葡萄,他直接就塞进了方瑞雪的手里。
“我好像说错话了。”方瑞雪捧着装葡萄的玻璃碗说。
碗里的葡萄一颗颗圆溜溜、水灵灵的,但如此鲜活的好物,也抚慰不了方瑞雪此时颓丧的心情。
“你说什么了?”程昱边剥葡萄边问。
“我跟阿姨说你吃饭是付过钱的。”
“这是事实,没什么不可说的。”程昱笑着往方瑞雪嘴里塞了一颗葡萄。
住院期间李兰芳每天都要为他准备饭菜,他当然不能白吃白喝,心意他都会领,但该给的报酬也是一定不能少的。
“还跟她说我给她送饭只是顺便。”方瑞雪低着头,都快被自己蠢哭了。
程昱顿了两秒,虽然方瑞雪说的话也不能算是错,因为给江清月送饭的确就是顺便,但是他能想象出自己的妈妈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内心梗塞的心情。
“没事,她不会在意的。”程昱再塞给她一颗葡萄,手里沾染的全都是葡萄汁。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方瑞雪沮丧地说,“而且还特别不走心。”
程昱擦干净自己手上的葡萄汁,伸手拍拍方瑞雪的头:“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走心安慰?不然我让你亲一口?”
说这就把自己的脸贴过去。
“你每天就只想着这点事儿吗?”方瑞雪伸出一只手指抵住程昱的额头,结果发现他的右手心里握着一团纸。
“你怎么用了右手啊?”方瑞雪连忙把那团纸抠出来,问。
“里面有点痒,于是活动一下手指,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方瑞雪紧张极了,“你这伤和我的又不一样,一定要小心养着的。”
方瑞雪脚上的石膏前些天拆了,恢复的还算不错,骨头长得非常完美,看着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好,都听你的,我下次一定不会乱动了。”程昱乖乖地答应。
“没有下一次!”方瑞雪发出警告。
程昱笑着点点头,鼻梁上的眼镜因为他的动作往下滑了一下。
方瑞雪这才发现他今天的不同,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戴眼镜了?你近视吗?”
“一点点。”程昱取下眼镜,“偶尔工作的时候会戴。”
“我可以看看吗?”方瑞雪期待地看着那幅眼镜。
程昱笑着递给她。
方瑞雪接过来看了一下,其实就是一副很普通的近视眼镜,配了可能有一段时间了,所以鼻子两边的小垫子有一点松。不过方瑞雪完全就是被它的造型给吸引了,因为这是一副带着镜链的眼镜。
眼镜边上的两根链子,看起来就和女人脖子上常戴的项链一样,细细的,软软的,方瑞雪拿手托了托,发现重量极轻。
“是金属的吗?”她好奇地问。
“应该不是,金属接触到人体如意氧化。”这幅眼镜他买了也有两年了,镜架或多或少有些磨损,但是镜链倒是一直光洁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