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辛辣的味道在每个人的鼻尖翻滚蔓延，氤氲的热气盘旋升腾，让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得不那么真切。
大家沉默地涮着各自爱吃呃菜，热闹的火锅被他们吃成了一出默剧。
似乎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陈娟吸了吸鼻子，开口打破了沉默：“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吧？”
上一次还是在方瑞雪家里的小饭馆里，那时候大家都怀揣着对重逢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无限期待与向往。然而时间不过短短一瞬，其实也没有过去太久，可是他们之间，却依然如此陌生。
同一桌吃饭，竟然连可以聊的话题，都没有了。
“感觉还是小雪你们家饭馆的饭好吃。”陈娟吃的是辣锅，也不知是不是这一家的锅底特别辣，她明明没吃几口，却辣的眼睛通红。
“想吃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方瑞雪说。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破眼前着尴尬的气氛，更不到说些什么可以安慰看起来快要哭出来的陈娟，她甚至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是不是消失掉会更好，至少有一个人不会觉得难堪又难受。
“以后应该都没什么机会了吧。”陈娟掩饰性地拿纸巾擦了擦鼻子，让自己看起来真的想死被辣到了，“我离你们太远了，而且你们不是都很忙？”
都在同一座城市里，隔得远其实也没有多远；只是为了吃顿饭，说很忙其实也没有那么忙。可是方瑞雪知道，远的不是学校和学校之间的距离，忙得不是他们手边上的那点事。
朋友之间的疏远或许是必然的事，但是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可笑却又戏剧的原因。
服务员来上菜，移动碗盘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陈娟放在手边的水杯，即使她很快就躲开了，衣服也难免被沾湿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陈娟离开的背影仓皇，几乎是落荒而逃。
锅里的沸腾还在继续，可是方瑞雪和李巍却都已经停了筷，食物是真的，但是他们吃饭的心却不那么真。
“还没恭喜你。”方瑞雪抠了一下桌角落下来的桌布，紧张的氛围让她感到无措，“恭喜你入选。”
即使方瑞雪不曾关注过交换留学生的事情，但是因为身边有吕小姜这么个“百事通”，让她也间接的知道了李巍在名单上。
“谢谢。”李巍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一直都很平静，接到陈娟消息的时候很平静，在奶茶店见到方瑞雪的时候很平静，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相顾无言的时候很平静，现在只剩下他和方瑞雪两个人了，他也依然很平静。
平静的就好像那些和他有关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就好像从一开始他们就应该是这样。
“那你们，是过完年就要过去那边吗？” F国那边的开学时间不同于华夏，并不是很了解这些的方瑞雪觉得这个话题似乎也是聊不下去的。
她的理智让她很想离开，可是情感却在拉扯。
“等不到过年了，应该会提前过去。”
“准备留学很辛苦吧？还是要祝贺你。”方瑞雪端起自己的杯子，里面只是清水。
“谢谢。”
两杯清水在半空轻轻相撞，方瑞雪的神色终于放松了一些，冲李巍露出一个祝福的笑容。
“听说你生病了，还是要照顾好自己。”
学校不是什么限制言论的地方，一丁点大的事，只要有人谈论，大概很快就会传遍个各个学院和专业。
“已经好很多了，不是很严重的病。”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礼貌又客套，像是两个互相不喜欢却又偏偏被凑到一起的人。陈娟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锅里的汤汁都快烧干了，可是桌上呃菜却几乎没怎么动。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久到程昱连发两条信息过来询问。从那天烤肉店的意外之后，程昱突然就爱上了查岗，总是要时刻掌握方瑞雪的动向，不然心里就会不安稳。
方瑞雪放下筷子回消息的时候，陈娟看着她低头牵起的嘴角，状似无心地问了一句：“谁呀？不会是男朋友吧？”
方瑞雪抬头愣了一下，而后微笑着点点头：“是啊。”
她承认的爽快，反倒是让陈娟觉得不可信了。陈娟抬头看一眼对面的李巍，她本以为李巍会给出一点反应，诧异也好，难过也好，愤怒也好。可是李巍只是一脸平静地往锅里扔了一把茼蒿，那是他们桌子上最后还剩下的菜。
陈娟突然感到很失望，为李巍的平静，也为她自己。
聚餐终于结束了，从火锅店出来的时候，雪下的小了，但是天却阴的更厉害了。
方瑞雪站在门口，一看就认出了停在火锅店斜对面的车，她的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一抹微笑，然后迫不及待地冲身边的李巍和陈娟挥挥手，转身就向马路对面跑去。
“小雪——”陈娟在身后喊她，手中还举着自己的那把红色的伞，她原本想说“你拿我的伞”，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站在路边，看着方瑞雪的身影越来越远，然后从对面的车里下来一个男人，他撑开了一把蓝色格子的伞，将跑向他的方瑞雪，罩在了他的伞下。
陈娟看见，方瑞雪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闪着翅膀，投入了那个男人的怀抱，而那个男人张开手接纳了方瑞雪，并且揉了揉她的头，亲昵的姿态让冷风都变暖了。
车子很快开走了，陈娟还站在原地，她的伞垂在手边，一片雪花落下来沾在她的眼角，融化之后看起来像是一滴泪。
“我送你去车站。”李巍撑着伞站在她的身后，替他挡住了出来的风。
“你看到了吗？方瑞雪的男朋友。”陈娟站在那里，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
“走吧。”黑色的伞在李巍手中转了个圈，可是伞下的人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动于衷。
“那是方瑞雪的男朋友。”陈娟忽然抬头看了李巍一眼，“看到了吗？她有男朋友了！”
“所以呢？”李巍看着他，眼神静默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