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小太监不想这么快就伤他性命,坏坏的一笑道,“小子快快下马,趴地下叫我一声爹,我饶你不死!”
老怪乃是成名的高手,如何肯在一个看起来像个乳臭未甘的毛头小子的小白脸面前丢人显眼,叫爹自然是不可能。索性就豁出一个死,忍着剧烈的疼痛,单臂挥刀恶战小太监。
其实小太监此时不须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打发老怪上西天,一是他很久没杀人了,想借此过过杀人的瘾,二是他恨透了这些东洋鬼子,这些人来中原一个都没安好心,欺压男人,奸杀妇女,拐带小孩,抢强暴戾,无恶不作,他们干过一件好事?
三是他想借杀这个东洋老怪的机会震慑一下其余的倭贼,也让他们知道一下中央大国的人岂都是好惹的?同时也振奋一下国人抗倭的士气的民心,让国人知道,倭贼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再说这个老怪窜到中原,仗着自己的那点狗屁武功,以收徒为名,网罗党羽,横行八道,全不把我华人放在眼里,也到了寿终正寝的地步了。别的不说,他这次出征,化妆成迎亲队伍,他竟敢抢人家的新媳妇回去受用。
如果这事放在一个普通百姓身上,一个好端端的姻缘还不就白白葬送在这个老怪的手里了。此害不除,还待何时?但是,他又不想让老怪痛痛快快的去死,所以才有了捉弄他的想法。
老怪当然不明小太监的心理活动,迟迟不动手杀死他还以为是他的功夫不过如此哩,开头那一枪只不过是出于侥幸打了他一个冷不防。凭老怪的本事,单臂就单臂,独手就独手,难道还怕了那个小白脸?老怪单臂挥刀,虽然是受了重伤,但却毫无惧色,而且一刀快似一刀,大刀抡起来尤如风车一般,杀得小太监只有抵挡之力哪里还有还手之功。
其实小太监十成功力连二成也没用到,只不过是让老怪再多活半个时辰。他甚至有些后悔,早知老怪的这些本事,当初不如先不下死手,多玩他一会,也让他死个明白,败在高手之下,死了也不遗憾。
老怪单臂挥刀招术全部使完,竟丝毫没有伤到小太监的半根毫毛,此时他才渐渐明白小太监和他玩得是虚的那一套,人家根本就没有和他动真格的。
面前这人模样虽然看着不甚凶恶,但是一肚子坏心眼,杀人还用最毒的杀法,用的就是自我折磨致死法。这种杀法他在东洋老家常有耳闻,支那人会这种方法的他则是闻所未闻。此时,东洋怪的自信全无,他开始设想自己的死亡惨状:血肉模糊、尸骨无存。
龟美子受了重伤无法替他收尸,富田龟远在外地公干,一时半会回不来,他们那些混迹于海城的倭兄倭弟到时还不知敢不敢出面为他掘个坑埋了他?
这样一想,老怪感到莫名的恐惧袭上心来,一个念头突然不停地在呼唤他说:八作,你不能死,你还有重任在肩,你年轻的妻子还需要你关照,而且你也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异国他乡,辜负了天皇陛下对你的器重和信任。如此一想,求生的欲望占了上风,他再也顾不得体面和人格,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喊道:
“将军稍停,我有话说。”
小太监决没有想到这个倭贼会拉下脸来乞求于他,末了到底还是小狐狸没有斗过老狐狸,否则他早早就断送了老贼的性命,哪里还会有以后的麻烦?
一步错则步步错,小太监聪明一世,最终也有失算的时候。小太监停下手中钢枪,他以为东洋怪已成了瓮中鳖,笼中鸟,谅他再耍花招也逃不脱他的手掌心,谁知他这一停,就招致了万古恨。小太监冷冷地说:
“讲吧!”
老怪见说,索性把他那把大刀头朝下杵在地上,当拐棍一样拄着,完全做出一种不抵抗的样子,厚着脸皮说:
“将军,我们当初讲的这次交手是一种什么性质?”
“打擂呀!”小太监不加思索的回答。
“那好,既然是打擂,胜负已分,我已经受伤被你打败,将军苦苦逼我还有什么意思?我俩无冤无仇,莫非将军非要取我性命才罢休吗?”老怪表面装得可怜兮兮但语气却是十分生硬。
小太监语塞,照实说他对老怪也不是十分了解,老怪虽然抢了他的媳妇,但那也是摆不到桌面上的事。刚才那阵杀了老怪也就杀了,如今听他这么一唠叨,再杀就显得理亏了。他想不出更好的词,只好搪塞道:
“我不杀你可以,但你要依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老怪知道小太监中计,他又有了活路,惊喜问道。
“你滚下骡子,趴地下叫我一声爹,我便饶你不死!”小太监以为这个条件老怪是断然不会答应的,然再找借口杀他。
“别说我叫你爹,我叫你一声爷爷都可以,不过我这样做了,不但不会使我少了什么,反而会使将军丧失了颜面。”老怪眼珠子一转,驳辩道。
“你败于我手下,怎么反是我丧失了颜面?”小太监不解道。
“你想啊!”老怪暗中发笑,脸上却是一副苦丧相道,“你们中华泱泱大国,文明久远,敬老爱幼,儒家之风盛行不衰,不用我说将军肯定也是有知识的人,这个道理不会比我这个外人懂得的少吧?
我这把年龄算你的长辈不敢说,给你当个大哥该不会亏了你吧,如今你让我叫你爹,即便我贪生怕死叫你爹了,你敢答应吗?如你答应我就叫,莫说叫一声,一百声也叫得!”
老怪这一说,却把小太监给唬住了。
凭心而论,说句公道话小太监让人家叫爹这事本身也占不住理,古来就有士可杀而不可辱之说嘛!他一枪把东洋老怪戳死了,谁也说不上什么,而且还会为他喝采呢!可是他要在人格上侮辱人家则又是无形中处了下风,为国人所不齿的。这也是小太监聪明反被聪明误,耍心眼子捉弄人反着了人家老怪的套儿。
“将军,你说我叫还是不叫?叫爹还是叫爷?”老怪在旁又催了一句。细瞅瞅,他的眼角间隐隐约约挂着一丝得意的阴笑。
正在此时,突有一队人马冲进场子,一边驱赶围观的人众,有几人跑来对小太监和老怪这边喝道:
“散了散了!再不散就按聚众闹事处理了!”
“妈的,我们可是交了钱的,怎么说散就散了呢?”小太监撇下东洋怪,扭过头来斥责刺史府派来的兵丁。
“你有话对王友符王将军说去,欺负我们这些下面人算什么本事?”小兵不服气,朝小太监翻了翻白眼。
小太监想想也是,主意是狗日的王友符出的,看来此人着实有些问题,待日后再找他算账。小太监刚一回头,猛见老怪骑着他那匹骡子没命地朝场外跑去,边跑还边回头喊:
“小白脸,下次见面就没有你的便宜好沾了!”
小太监沮丧地摇摇头,这回稍一疏乎,话没说到地方上让人钻了空子,算是便宜了这个东洋怪,下次决不会再上他的当。三雪儿过来安慰丈夫说:
“谅他老怪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潘郎不须焦虑。”
“捉虎容易纵虎难,都怪我,都怪我。”小太监还在为刚才那事懊悔不已。
“怪就怪那个狗刺史,早不来晚不来,刚要结果那个老贼的狗命,他们就派人来了,我们是合法打擂,他凭什么要清场?”雪里红想起老怪就有气,仍旧是耿耿于怀。
“一个小刺史,屁大一点地方官,算不了什么,这个账早晚都要和他算的,红儿不要往心里去。”小太监反过来又劝解雪里红。
“潘郎你看!”尹天雪突然指着远处飙来一路人马。
小太监微微一笑,道:“天雪,莫慌莫慌,鱼儿上钩了。”
说话间,那一队人马直奔武场,冲小太监这边压了过来,为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曾经的押粮官。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小太监神枪一举,大喝一声,指着赵小高的鼻子骂道:
“狗贼,世间三百六十行干啥不好,你偏要选了做汉奸?”
赵小高猛抬头一看是小太监,三魂顿时先就走了七魄。论武功本事他虽是差些,但也不至于吓成这个样子。
世上一物降一物,有道是贼怕巡捕猪怕屠夫,狗怕挨砖头高血压怕跌跟头。真是想啥的没啥,怕啥的来啥,端端就让赵小高碰上自己的死对头。
本来当时武宫决定让山本打头阵去校场对付这一伙不明真相人的,奈何赵小高惦记着场子里比武的几位漂亮娘们,没准瞅机会捞一个带回去消遣一番,反正是按常规谁逮住算谁的,谁知却让他撞上这位丧门星!
赵小高深知,他的罪孽深重,这回小太监是绝饶不了他。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小高把浑身所有能动员的机能悉数动员起来,手中的方天戟抱在怀里,两手一拱头一低先作了个揖,然后鼻子一把泪一把,大放悲声,哽咽道:
“潘公,不,潘将军、潘元帅、潘大人、潘大哥,我可找到你了,我冤枉啊!”
“你冤枉?”小太监上了一当不会再上二当,不屑地一笑,道,“你投降倭寇卖祖宗也冤枉?”
“潘哥,”赵小高好不容易选了个最贴切的字眼称呼小太监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呀!当初你兵困乌鞘岭,我手下部队弹压不住,有人欲谋造反,胁裹我投奔东赢,我当时也是无路可走啊!”
“放你娘的屁,谁信你的鬼话?现在有路可走了,你跟我走吧?”小太监本不想和他啰嗦,但话不说清就出手显得自己不大气,索性就和他费一会口舌,免得他跑阎王那儿再说三道四告他的阴状。
“好好,我跟你走。”说罢赵小高举起他的方天画戟兜头就打。
小太监时时防备他狗急跳墙,他也知道赵小高的武功不是末流,因此未敢稍有疏乎大意。赵小高的兵器甩过来的时候他的枪头正好迎上,戟头和枪尖交织在一起。
所谓方天戟者,进可以戳,退可以扯,而小太监的枪尖上也设了个倒勾儿,所以两下里勾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