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凑巧,小太监带着曹花枝他们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第十天的头上才进京城。他把曹花枝交给朱林宗和黄仁去安排个地方稍稍休息休息,自己宫里的事不放心,一是怕有啥变故,他走了这几天别让王书贵老贼钻了什么空子。二是按规定每回出发他都是排在后宫这一方阵的,别让人引起怀疑,说他这么大的人物怎么单人独马进了演武场?小太监天将破晓才进宫,这时宫中仍是万赖俱寂,鸦雀无声,突然他从一所房间里传出有人声嘶力竭的哭叫声?小太监好奇心强,就想过来看个究竟,谁在这儿冒出这样的怪声?
小太监命人放下轿子,自己下了轿子径直去敲那扇门,里面顿时传来不耐烦的叱骂声:
“什么人,不想活了?天亮还早呢,喊什么喊?”
小太监耐着性子说:“我是潘又安,你们在里头闹什么?快把门开开让我进去看看!”
这一伙人顿时傻了眼,朝中就不说了,潘大将军英武盖世少年得志,潘又安的名字在后宫不次于太后皇后,表面上大家惧怕太后皇后,实际上最怕的还是这个潘又安潘公公。内宫里一千多名太监全归他管,他想让谁走谁就得走,他想让谁留谁就留,他杀一个人易如踩死一只蚂蚁,老虎不吃人名声在外,合宫里哪个不怕他潘又安?
几个人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先把赵小高藏起来,大家正忙乎,惊动了闭眼等死的赵小高。赵小高刚才似乎在梦里听到有人喊叫开门,起初他还以为是阴曹地府鬼叫门呢!半晌醒过神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岂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就放开喉咙大喊大叫:
“快救命啊,这里有人要杀人了!”
小太监一脚把门踹开,刹时满屋子跪倒一地,柱子上绑着一个。柱子上绑的那个人见他进来如遇救星,看也没看准他是谁就高声叫道:
“爷爷救命,他们要杀我!”
小太监对地下趴着的人喝道:“起来起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有人搬过一把椅子,招呼小太监坐下,那位管事的头儿仍旧跪在地上回话,他哭丧着脸,不得不实说:
“王爷,小的们巡夜的时候抓了个奸细,正不知做如何处理时,逢巧你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奸细?”小太监斜眼瞅了瞅柱子上绑的那个人,一进门他就认出那是谁了。
“他的裤裆里藏着……”
“藏着什么?”小太监打断头儿的话,问道。
“藏着一条鞭!”头儿终于把这句话吐了出来。
“不会吧!后宫里怎么会有那样好东西?”小太监站了起来,走到赵小高跟前,伸手拉开他的裤裆,吹毛求疵地瞅了瞅,说,“我怎么就没看见,你们看走眼了吧?”
当太监的大凡都是玲珑剔透,查颜观色,幸亏没有尾巴,否则那玩意也会派上用场的。头儿的监龄少说也在十年以上,虽然是在王府,级别上是差了一个档次,道理是一个道理。他能不懂潘又安的意思?没准他们是同党亦未可知呢!他听出了小太监的弦外之音,所以急忙就顺杆爬说:
“可能是没看仔细,屋里灯光太暗。”
“这就对了!”小太监教给他们验看的方法,说,“灯光下容易看花眼,必须要摸一摸才行,你们谁摸过了?”
“没没,我们谁也没摸过。”十数个太监头摇得跟拨郎鼓一般。
小太监点点头说:“我说的没错吧!你们都起来说话吧,有座的找个座坐下,咱们都是同行兄弟,以后用不着这么客气。当然了,”小太监换了话题说,“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们,你们每晚巡夜,工作也很辛苦,疏忽一次半次的情况也有。弟兄们是从反王府里过来的吧?不是有三十几人吗,其他的呢?”
太监们纷纷站了起来,但是没人敢坐,还是头儿代表大家回答说:
“是是,王爷你记性真好,按说这都是你的恩德呢!不是你我们也到不了皇宫。”头儿稍一顿,又解释说,“我们这些弟兄全是从反王府过来的,十人为一拨,其他人在别处,配合原先的老太监队伍负责宫内夜间保卫治安。”
“他叫什么名字?”小太监扭头指了指柱子绑的人。
“他说他叫赵小高。”头儿回答。
“噢,对了,听说王皇后的宫里有个叫赵小高的太监。”小太监轻描淡写的说。
“他也说他是皇后宫里的人,因为我们不认识,所以才发生了这场误会。”头儿以为小太监是贵人多忘事,所以他也故意装起了糊涂,绝口不提赵小高曾是反王府里人那档子事。
“既然没事了,就把他解下来吧。”小太监命令道。
头儿亲自动手,几个弟兄相帮着迅速松开了赵小高的桎梏。
小太监所以不杀赵小高,无外乎有两个原因:一是没了赵小高,他这一趟蒗荡山岂不是白跑了,赵小高不出场比武,曹花枝的九门提督从何说起?第二点是赵小高这个人暂时还有点用处,不能就这样让他悄悄死了,太便宜他了。
赵小高被解开绳索,尤如阎王殿前转了一遭,好歹又拣了条小命回来。但是这个人不落好,小太监救了他,他不以为然,还总觉着是自己命大,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和他潘又安又有球相干呢?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是人面子还顾,赵小高挣扎着往前走了几步,装模作样地一头扑倒在地,顺势将整个身子都放展了,头和地面几乎没有了距离,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嘴里喋喋不休地嚷道:
“潘公公,潘大人,潘王爷,你救了奴才这一命,胜造了七级浮屠,小子这一辈子如若忘了你老人家的恩德,就不是人操的。”
小太监笑笑说:“别说那些过年的话了,本来这儿压根就没你的事,是这些兄弟搞错了,起来回宫去吧!”
赵小高趴到地下纹丝不动,嘴里还在不清不楚地嚷嚷着什么。
小太监以为他可能是捆得时间久了,手脚不得劲,遂吩咐道:
“过来几个兄弟,把赵公公抬到我的轿子里,打发轿子直接抬到中宫门口,啥也别说,放下赵公公你们就回来。”
几个人咋咋呼呼地去了。
小太监把那个头儿叫到旁边说:“告诉弟兄们,今晚的事就到此为止,谁要是传扬出去,我就拿他项上的头颅说话。”
头儿急忙点头说:“王爷你放心,弟兄们都是受过守口如瓶教育的人,今晚就当啥也没有发生一样。”
不一会儿轿子返回,小太监乘轿而去。
巳时已到,赵小高比平时稍稍晚到了片刻,他一身披挂,依旧是:身披银盔银甲,发纂高挽,头顶插一颗红缨,还骑那匹高头赤兔马,手执方天画戟,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只是脸上稍带几分倦容,眉宇间藏着些许不悦之色。
手脚也不似先前那般利落,虽也是跨马绕场三圈,马背上做了几个通常的动作,总给人的感觉上缺少了日前的洒脱与敏捷。
众人一声采喝过,赵小高例行公事一般,郎声叫道:
“皇上陛下、太后、皇后,各位大人将军,看官朋友们见笑了!小子在此献丑,今日恰恰满得十日之期,如无人前来比武,小子就此谢过一声,九门提督就入在下我的囊中了。”
监考官李四海随之也高声喊道:“过了巳时,如再无人应战,则判定赵小高将军天下无敌,按皇上旨意,即刻就任九门提督一职。”
言未毕,校场门口冲入一将,只见他(她)面白如雪,俊目俏眼,唇红齿白,英姿飒爽,豪气千云,也是银盔银甲,亦骑一匹枣红烈马。女将兜住马,双手一抱拳,马上施一礼,道:
“将军请了!”
赵小高被眼前这位俊美的骁将惊呆了,不由心下暗想:见过好看的,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只可惜是个有把儿的,若是巾帼,捉回去受用一夜,这辈子死也值了。自己活在世上虽然不是很长,说话也该有二十一个年头了,况且还在皇家后宫里鬼混了这么些日子,怎么就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模样呢?
你看那长相,眉是眉眼是眼的,粉白粉白的两颊,一张诱人的小嘴看着看着就想让人上去咬一口,真遗憾怎么就脱生成个男的,只能让哪家小女子去享受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也看大爷我今天高兴不高兴了,昨夜一肚子气没处出,正好找个撒气筒哩!
小子背时,刚出道就想夺大爷即将到手的九门提督,做梦去吧你!活到今天就算你阳寿不短了,今天大爷就打发你回老家,阎王殿里做你的风流鬼去吧!赵小高的奇思妙想,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那位骁将倒是知趣,还向他施礼问好哩!赵小高面子上抹不过,勉强回了一礼,道:“请了。”
“请问将军焉何闷闷不乐?”骁将那把壶不开提那把,娇声问道。
“听我相劝,你还是回去吧!我今天心情不好,倘若出手不慎,到时别误伤了你的性命。”赵小高还未能从昨晚的尴尬圈子中跳出来,一脸疲惫的说。
骁将噗哧一笑道:“将相本无种,男儿自当强,我既然来了必要讨一个说法回去,岂能这样糊里糊涂地无功而返?”
“你就那么保险?”赵小高嗔道。
“保险不保险自不敢说,死在战场上总比死在炕上光彩些吧!”曹花枝轻言细语的说。
“那好,我就成全你一回!”说罢,赵小高举起他的方天画戟。
“将军且慢!”曹花枝用枪架开。
“还要怎么?”赵小高一戟走空,勒住马缰叫道。
“尚未请教将军的尊姓大名。”曹花枝笑说。
“一个将死的人打听到我的名字还有什么用处?”赵小高讥笑说。
“也未必!如果阎王爷问起是谁把你送到这儿来的,我也好报个将军的名姓啊!”曹花枝嫣然一笑说。
“好,那我就告诉我,大爷我的名字叫赵小高。”赵小高愤愤的说。
“赵小高?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前朝有个指鹿为马的赵高大太监,今日又出了个赵小高。该不是你冒用了别人家的名字吧?”曹花枝故作摇头纳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