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半仙被关进天牢,细数起来,他已经整一天水米没沾牙了,尿水狗血倒是喝了不少。他现在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当被为何没有跟师父学学穿墙之术,也好免了今日之牢狱之灾。蛊惑之术有何用,害不了别人反连累了自己。为今之计,没有什么好办法,无非就是再来一次装疯卖傻。他多么相往那深山之中的安逸和清静啊!
山中虽清苦,但无世人的骚扰,透着一股甜甜的温馨的悠然。有时他耐不住寂寞,偶尔也下山一趟,但从未惹过大麻烦,多少还能得些银子回去。唯独这一遭,他不知哪个环节上出了毛病,落得个人财两空、受尽侮辱、丢人现眼的下场。
他知道,既是他谋算人家的性命,这回肯定不止于受些牢狱之灾,他的大限也该到了。死倒无遗憾,问题是这么死了太不值,名声扫地,死于非命。十万两银子没有要了小太监的命,倒把他自己送往西天路。
胡三是个小人,但决不是坏人,更不是恶人。小人有小人的处事方略,坏人一旦落入小人之手,他的厄运就算到了。胡三已经打听到大哥小太监这次遇难的大体经过,碧云寺老方丈道出了其中根卯。朱林宗如今又把这个老妖道捉来,他有的是对付恶道的章法,他知道该怎么办。
小太监听说大理寺关了个陷害他的妖道,怀着好奇心想来看看这是一位什么神仙。他人正年轻,血气也方刚,虽然受了几天的折磨,病来得快也去得快,稍一将息便恢复如初。有人搬了把椅子让小太监坐下,他就坐在郭半仙的对面。
郭半仙像一条狗一样倦缩在草堆里,篷乱的头发中露出一对惊恐、迷乱、无助和可怜的眼神,他不知眼前这人是谁。他穿的是官服,人长得道貌岸然,说斯文也斯文,说轩昂也轩昂。观其像貌看他的气质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没准就是审判他的法官,可又不太像是干这种差使的小人物……
“道长,辛苦你了。”小太监说,他的态度很和蔼,尽管草堆里这人曾要过他的命。
“施主,您是……”
“我是潘又安。”小太监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啊呀,早知您是这样的人物,贫道决不会加害于您。”郭半仙叫道。
“道长害我又是为何呢?”小太监不露声色的笑问道,“那么在你心中我原来是个什么人物?”
“那时贫道听了一面之词,说您是混入宫中的假太监,骄奢宣淫,祸乱宫女,把个天子行宫变作您荒淫无度的极乐场所,所以我要杀您,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尽管手法不是很光明。”郭道人说。
“现在你又怎么看我呢?”小太监问道。
“如今见君一面方知君乃浩气凛然,正义在胸,仪表堂堂,志向高远,决不是猥顼小人,现在看来是贫道的罪过了。”郭半仙由衷的说。
小太监道:“如此说来道长倒是一位真人。早听说世间有位上知天文地理、下知前后五百年之事的郭半仙,莫非就是足下?”
“徒有虚名耳!”郭半仙叹道,“几乎误杀国之栋梁,陷忠良于无妄之灾,算什么半仙之体?只求将军将我斩首于午门之外,头颅挂于旗杆之上,号令天下,以儆效尤就是了。”
“莫非道长用的是缓兵之计,有意讨好于我?”小太监试探性的问道。
“非也,贫道虽是徒有其名,但观相识人,却是百发百中,从未失手的。”郭道人言之凿凿道。
小太监道:“既如此我也给你实话实说,忠臣奸臣自有后人评定。我小太监虽是假身,在宫中和宫女们等也曾做过些不臣之举,但有一点我可以向你说明,我从未谋算过皇家江山,倒是你相帮的人天天在想着篡位登基。我虽然没干过什么大事,但边关征伐,平定叛乱,惩罚贪官,如此等等,道长你说,我这人是忘恩负义之人吗?”
“施主不要说了,贫道已知错了。”郭半仙羞愧满面道。
“世间传扬说你是疯道人,我看你并不疯啊!”小太监戏言道。
“大都是装疯。”郭道人实言相告。
小太监哈哈一笑起身欲走,郭半仙挣扎起来拦住说:
“将军,我有一事相问。”
“说吧!”
“将军果真姓潘吗?”郭半仙问。
“既是道长相问,我也就不隐瞒自己的身世了,实话相送,我本不姓潘。”
“这就对了。”
“道长对什么了?”小太监不明不白。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施主就不必多问了。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有一定的劫数的,将军福星高照,命不该绝,贫道自不量力,逆天而行,也是活该如此。”
小太监听不懂这些莫测高深的道言梵语,想要再问,知道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加上他自己向来就不信神鬼天相,凡事以公道为准,所以就告辞道:
“道长,我先走一步,这里条件太差,待会我令人给你换个好些的环境。”
“莫非将军不杀我?”郭半仙此时最关心的就是这事。
有道是县官不如现官,小太监说要改善郭道人的居住环境,胡三就那么听他的话?
胡三用的办法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身的老法,小太监中惑毒整整七天七夜水米没沾牙,胡三也饿了郭半仙七天的肚子。郭老道饿的头昏脑转,眼前直冒金星,肚子开头还咕噜噜乱叫几声,这两天了也叫不动了。他实在忍无可忍,扒在牢房门口哀求对狱卒说:
“大人,发发善心,给口水喝吧!”
狱卒道:“想要喝水,我这里还有泡尿哩你喝不喝?”
“行行,我喝我喝。”郭半仙喉中生火,此时哪里顾得了许多。
“那你张开嘴,我往你嘴里呲。”狱卒说的是玩笑话。
“行,我张开嘴你呲吧!实在是渴死了。”郭半仙当了真。
“算了,还是牢靠点吧,咱才不干那种**上挂镰刀的悬事呢!你想想你都饿成那样子了,我这好歹也是块肉,不小心让你咬一口谁能受得了?我还没娶媳妇哩!不过这事千万不要给我们胡大人说,说了我的饭碗就砸了。”
“不说不说,你真是个大好人,这一辈子报答不了你,下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你。”老道谄媚说。
“球!”狱卒骂道,“谁让你记着倒八辈子楣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恶老道,出家人偏爱管凡间事,你算卦算的那么准,怎么算不出自己这回落了这么个好下场?”
“贫道失算了。”郭半仙惭愧道。
“你是神仙,墙上挖个洞,跑了去球啊!”狱卒戏弄说。
“贫道没学过穿墙术,贫道也决非神仙,再说贫道也是个奉公守法的人,不想跑。”郭道人老老实实的说。
“你看你那副寒酸样子,说你是神仙,你以为你真是神仙呀!”狱卒冲一只破碗里撒了泡尿,递了进去,斥道,“喝吧,实话告诉你,我这可不是童便,老子昨夜刚逛了回窑子店。”
郭老道此时也不能讲究,双手接过,一饮而尽。抹抹嘴,感激涕零地说:
“谢谢大人!我还有一事劳驾大人。”
“你怎么这么啰嗦?有什么事你说吧!”狱卒抢白道。
“请你转告胡大人一声,反正我早晚也是个死,就请他发个善心,把我早点解决了算了,这样的罪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狱卒不屑地骂道:“你这个得寸进尺的臭老道,我们胡大人是什么人物,岂是我等随便见的?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算算,这回你是怎么死,啥时候死?看你算得准不准,也让老子开一回眼。”
“贫道算不出来,再说这儿也没有签,怎么算?”郭半仙嗫嚅道。
“这样吧,我给你几根稻草棍,你算算如何?”狱卒好奇的道。
“稻草棍太短太细,上面不能写字,算不成,有竹片儿最好。”郭半仙摇头说。
“我上哪儿给你找竹片儿去?算了,不和你这个鬼老道磨牙了。”狱卒骂了一声,不耐烦的转身而去。
林如贵、齐光元两人高高兴兴地把十万两银子运上山,当天就摆酒庆贺。正喝酒中间,突然想起牢子里还关着七个人呢!齐光元说:
“哥哥,一堆儿杀了算了,留着还要管饭。”
林如贵说:“都杀了不可,怕林宗兄弟还要寻人。”
齐光元说:“你也是过河摸卵子小心过渡,林宗兄弟三年两年还不定到这儿来呢!咱也网开一面,四个小老道放了,仨保镖杀了,你看如何?”林如贵摇摇头说:“不可,不如咱粗人也干一回细活,审问审问那几个人,看看他们都是啥来头?”
齐光元点头说:“还是哥哥有远见,说干就干,咱马上就审。问明白了,该杀的就杀,该放的就放,省得呆在这儿吃闲饭。”
不一会,七个人被分别押到。齐光元翻翻白眼仁儿问仨保镖:
“说,你们为什么替老道保镖?”
“大王,你老人家就把我们悉数杀了吧!反正回去横竖是死,还不如死在爷爷你们手下。我们镖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镖在人在,镖失人亡。现在银子丢了,我们回去还不是死。”
押镖人被带下去之后,又问四个道童,一道童说:
“大王爷爷饶命,银子归你们了,放我们下山去吧!回去之后天天为你们诵经念道,愿苍天保佑你们。”
“球!做贼的还信那玩意?说,银子是哪来的,说实话就饶了你们。”
“是京城一家大户捐的。”小道童自然不敢说真话。
“我们那位兄弟为何又捉了你们的头儿去?”林如贵多了个心眼。
“说实话也是我们师父的不是,昨天晚上因为住店的事和那位好汉发生了口角,两家都要争着住上房,那位好汉不让,是我们师父多出了一百两银子,才强住了上屋,就是因此事才惹怒了那位好汉。”
齐光元听罢笑道:“朱兄弟也太小心眼了,为这么大点屁事。”
两人低头一合计,说:“统统放了吧,历来山规,要钱不要命的。”
七个人各领了五两银钱的路费,然后抱头鼠蹿,飞奔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