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的厢房内熏着浓浓的香烟,似是为了把那似有若无的药味给隐去。上好的绸缎被里,妇人的面容布满憔悴。
“娘,你好点没?”女子躬身上前,在妇人睁开双眼的第一时间担心问道。
妇人循声抬眸,无力挣扎了好久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有些虚弱地开口“绫儿啊,你怎么回来了?”
此人正是日前与司马流云成亲的女子肖红绫,一得知家里出事了,便立刻从将军府赶了回来,却发现家里目前的情况比她想象地还要严重,在她爹爹被革职查办的那一刻,娘亲受惊晕倒后便一直卧床不醒,直到今日才转醒过来,自家不成器的兄弟一时又没了影,不知又野去了那个地方,一想到娘亲病倒的这几日里,床头无一亲人照料,女子心间便蓦地一酸,连忙撇向一旁的面容早已挂满了两条清泪。
“绫儿你此前回来,夫家那边打理好了吗?”妇人有些担忧道,自古便有规矩,嫁出去的女儿不能随便往娘家跑,妇人乃规规矩矩地正统妇道人家,自然也就无比在意这里边的规矩,眼前见自己的女儿就这么跑了回来,便忍不住要操心一二,尤其怕她被夫家轻看了去,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
肖红绫见自己的娘亲带病在身还在为她的事操劳,立刻上前安抚道
“别担心,夫君早前上战场去了,我一人在家也闲来无事,公婆都待我极好,见我挂心家里的事,主动提出让我回来看看。”
其实司马流云出战一事并不是她为了安慰妇人而随便编排的谎言,她们大婚当日深夜,司马流云便被一道密旨派去出战,至于他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她也不知道,自那日过后本该享受新婚生活的她便落为一个人过活的日子,她本没什么期待,自然也就没什么失望伤心,而公婆虽是武道世家,却都是极为有修养的人,对她这个儿媳也很宠爱,即便是爱屋及乌,各方面也都很周到,生活之上不曾有任何短缺。她已经开始满足了,相比其他官家之女的命运她已经算是够幸运了,然而所有的美梦却被一场谈话突然幻灭,美好的愿景化为泡沫。
在知晓父亲出事的那日,她本想找公婆帮帮忙,以他们的关系,公婆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却不想在门外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谈话,令她的这个念头沦为痴心妄想。瞬间知晓他们对她的极尽之好,原来一切都是带有目的,一切都沾染了色彩,他们在同情她,在弥补她,甚至在利用她。
明知道他们的儿子会辜负她,却依然用糖衣假象迷惑她,只是为了让她死心塌地,在他们儿子难得回来的一趟时,能芙蓉帐暖,为他们司马家传承香火,开枝散叶。
而她竟愚蠢的可笑,把这一切当作成亲人间的关爱,在世家大族里长大的她看透尔虞我诈,何尝不知人心冷暖,尤其是他们这样步步谨慎的人,又怎会如此轻易接纳外族之人。
将军府每日的辰时是她向他们请安的时辰,而那日他们正好巧不巧地在屋里谈论此番话,不正是为了让她听到吗。
他们的虚情假意,她知道了,他们的知难而退,她也知道了。
那一刻,门外的她默默地转身离去了,带着满心的寒凉和一身的骄傲走了。
在转身的同时,她也意识到肖家这次恐怕要···
“那就好,豪哥儿有知道你回来吗?有去接你吗?”
嫁了人的女子若回娘家,有娘家的舅爷亲自接迎必是极有地位的,因此在夫家也会受人重视。
想到娘亲无时无刻不在替她操劳,肖红绫再次红了眼眶。突然眸光一动,赶紧回道
“有,有,娘你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一想到娘亲的病情,此刻更是不能提那个混小子,且不论她也不清楚对方人在何处,倘若说出来,岂不是又要让娘亲思虑伤神,思忖再三,肖红绫决定隐瞒下去。
“你爹爹的事有进展了吗?”
肖家家主被密告,结党营私,企图谋权篡位。暗中那人不知从何处搜来的证据,一切都使肖家坐实了这个罪名,当今天子在铁证如山下,将其革职查办,虽判决还未下来,但所有人都认为肖家此次恐是罪有应得。
然只有肖家人知道,这其中的一切究竟有多冤屈。肖家是四大家族之一,这么多年经历过多少风口浪尖,又怎会如此不知轻重,且不说结党营私一事是不是遭人陷害,光这一项罪名,便足以动摇延续了几代的大世家族地位,以后纵然洗脱了罪名,地位名声也不复从前。更何况他们确实被冤枉,如此看来便更不值当。
肖家一面利用家族关系各处打探消息,一面寻找救助,然此时的肖家就好比当年的盛家,盛衰之下,何人敢靠近,数日之下陷入孤立无援的肖家,此时此刻只是一个空架子了,风一吹便倒了,又哪需旁人的推波助澜。
其实这样的肖家已然看到了结局,然幕后的一支手似乎在操纵着一切,硬是要生生折磨一般,留着肖家的一口气,令其苟延残喘的同时,似乎还为对方准备了一个更为重磅的打击,朝堂之上再度陷入一阵恐慌,平复许久的波动再次翻涌起来。
肖红绫垂下了眸,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的娘亲,其实她已经知道爹爹此次定然凶多吉少,但却不能将此话明说,略微沉吟了一下后,抬眸道
“别担心,爹爹会没事的。”
她终究还是说了违心的话,娘亲,倘若能晚一刻让你知晓真相,我绝不会提前一秒。
芙蕖殿内,莲心看着手里的奏折,眸光一片明灭,‘谋权篡位’四个大字印在她的眼底,满目的难以置信令她一阵心惊。
肖家有何能耐能够谋权篡位?
莲心骤然瘫倒在座椅上,手上一松,啪的一声,奏折掉落在地,寂静的大殿传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显得异常令人惊悸。莲心如玉的指尖微微颤抖,随后突然躬起身子,轻蹙的眉宇带着痛色,胸前剧烈起伏,紧咬的红唇似是在压抑什么。许久,眉间的褶痕慢慢消褪,急促的呼吸缓慢下来。
即便再大的过错也不应以这种方式偿还,是我太心软,还是你太绝情?
莲心抚着胸口慢慢站起,飘逸的衣衫落有一层淡淡的灰白,似是某种不能承受的厚重,再也飞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