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苑大堂一如既往的热闹无比,然二楼的一处偏房却无比寂静,仿佛绣花针掉落在地都能听闻,昏黄的烛火下两个身影正在无声僵峙。
“你一定要这么做吗?”女子倾身质问道,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再深陷,前方已然是个泥潭,他怎么就学不会转弯呢?
女子的语气虽然强硬,却透露着关心,青衣男子微敛着眼眸,叫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你不懂。”许久男子才开口说道,落在某一处的眸光有些恍惚。
女子瞬间来气,大声反问道“我不懂什么?你这样便是懂得么?好,即便如此也没见他对你有半点转变,你懂得这么多,最后又得到了什么?”一看见男子骤然黯淡的神情,女子顿时噤声,无意中她又说到了他的痛处,见男子低垂着头,女子不忍地将头转向一边,却在这时传来男子淡淡的声音。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本就没想到换回什么,一开始的动机也许不纯,到后来蓦然发现放下一切反而越加轻松,人就是此般矛盾,真要得出个所以然,我也说不出来。”昏黄的灯辉落在一身青衣上,有一种说不出淡然的洒脱。
更何况这里边有他的责任,他不应该将那东西交给他,酿成此番大祸,他已然难辞其咎。
女子一声轻笑,绽开的眸眼说不出的嘲讽,“不计较一切?你可真是大度,可是你生错了地方。”女子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的处境,身处红尘怎能与洒脱淡然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再小的希冀都是奢望。
“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正在学着慢慢接受,人总是要顺着自己的心走一回,不然到头来发现苟活一生也只是在这世上白走了一遭,岂不枉然。”
男子清俊的眸眼有着清平的淡然,无形的光晕笼罩着他,虚化的模样仿若早已超脱红尘。
女子见此不再多发一言,转而拂袖离去。
灯光下,男子的容颜似秋风下的白菊,有着淡雅的光辉。清俊的眉眼淡如月华,仿若是掉进西湖的玉盘,清澈明净。
一身青衣,俊雅非凡。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生在滚滚红尘而不得善终呢?
一日,芙蕖殿内的池塘里,娇艳的白莲仿若昙花一现,转眼整个池面上便只剩下干枯的荷叶,莲心的视线蓦然顿住,原来就在无声的岁月里,她不知不觉中错过了整个花期,莲心撤回眸光,垂眸看着手里的奏折,心下一紧,再也坐不住的她,立刻站起朝殿门外走去,雪白纱纺似流光里泄出的一抹纯白,在晚秋的清阳下熠熠夺目。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回春苑三楼,一个采光极佳的厢房里,一地的暖阳正在慵懒踱步。雕花大木椅里白衣男子正闭目养神在,纤长的睫毛将其幽深的眸子掩住,谁也不知道里边流淌的深意多么慑人心魄。
顷刻,眸眼微动,闻见门外的脚步声,男子慢慢睁开眼眸,星眸里荡漾的光彩竟比秋日的暖阳还要耀眼。
咚咚咚,门外传来很有礼节的三下敲门声,不急不缓的声响甚至透着股敬畏。
“进来。”男子随口一声,抬手继续翻阅着面前的书卷,眉眼都未抬动一下。
门外的人闻声身形微微一顿,随后推门而入,在看清白衣男子面容的那一刻,眸光一动,转瞬即逝。
原来回春苑幕后之人是他!
本来准备好的话,在看清这人面容的那一刻,竟不知如何开口。青衣敛眸,眼睑之下掠过一层阴影。
在无比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惶恐。眼前所求之事突然变得极其棘手,只因那人招惹错了人。倘若一开始便知道那人所招惹的人是他,他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药丸给他,没有人比他还清楚此人云淡风轻的容颜下藏着一颗怎样狠佞的心。可是,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他不甘心。
为了他,不论结果怎样都要试试,即便会落得一个自找死路的结局,他也认了。
因为,一开始他便认了。
再度抬头时,清澈的眸光透着某种坚定,似视死如归般的决绝,令他眉眼似镀金般闪亮。青色的衣裳,如一练华光在那一瞬间陡然绽放,无比动容。
“青衣见过公子。”短短一瞬,淡淡的眸光早已隐去一切。
玉的修长大手随意地翻动着书卷,一缕青丝自肩头滑落,扇形般铺展当空,似垂落的青纱帐,落于其上的阳光来回跳跃。光与阴,明与灭的来回转变,如幻似梦,又似刀光剑影,来不及触手,便已一闪而过。
青衣许久不见那人回应,隐在袖中的手倏地握紧,随后稳住气息道
“公子,青衣恳求您高抬贵手。”清澈的声线竟透着丝颤抖,倘若不仔细听,定然不会察觉。
倘若论惩罚,眼前的肖家该承受的已经承受了,而放与不放,只在眼前人一句话。
空气依旧寂静,安静的令人心间发颤发寒。
噗通一声,青衣跪倒在地,尽管眼底布满恐惧,却依旧执着道
“公子,肖俊豪犯错在先,肖家却为其子背负了莫大的罪名,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青衣恳求公子就此罢手,”男子苦苦哀求的声音慢慢停下,似乎已然意识到他根本无法令对方动容。可是,一报还一报,为什么还不愿放手?看着对方平静似湖面的面容,不起一丝涟漪,一个疯狂的念头从脑中划过。
还是不肯动容是吗?那么···
清澈的眸子怨愤,恐惧至极,竟失去了理智。
“公子,当年的‘曲水流’难道你忘了吗?”男子话落同时,眸光顿时一变,猖狂肆意,全然不似先前的俯地就小。
白衣男子深沉的眸光微微一动,一丝寒意乍然而泄。
‘曲水流’乃数十年前一曲名动回春苑的弄情调,创曲人正是当年还很年幼的清倌白衣。而当年年仅八岁的白衣正是此刻坐在青衣面前的无一不高人一等的矜贵男子,莲倾。
身份,容貌,才能,手腕···无一不出色地令旁人自惭形秽。
“公子如今身份显赫,国师之徒,太子之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定然早已忘记了当年的苟且偷生,倘若忘记了,青衣不介意帮您重新记起。”清俊的面容早已扭曲,最初的淡然已变成了生生的不甘,不是不求,而是尝尽了求不得,才不得不假装放手,假装淡然。就在他以为他真得可以做到无视一切时,把他照进泥土里的男子再一次高高在上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任他苦苦哀求也不为所动,他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将他心中的魔鬼再度唤醒,将他拼命掩饰的丑陋面容揭示在人前。
这叫他如何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