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清了清嗓子，起身亲自将如妃给掺了起来，握着她的玉手轻拍道，“日后妹妹在本宫这儿，便将这些虚礼给免了吧，动不动就下跪，你不嫌累着，本宫来搀你，也是会累的。”
夕颜这话用着调笑的语调说出口，如妃自然知道她是在玩笑。
只是她玩笑归玩笑，自己却不能不守着礼数来，“嫔妾怎敢劳娘娘大驾亲自搀扶，这不是叫嫔妾折寿么。娘娘还是快些歇着吧，嫔妾不跪便是了。”
夕颜一笑，道，“这样便好，咱们姐妹俩坐着说说话，本宫就极为高兴了。”
如妃在想什么她不是不知道，不过是皇上因着前些日子淑贵妃的孩子差点没了，后来又出了琪常在的那一处，是以格外重视亲情起来。
连着几日去如妃那里，名义上是探望小皇子，只怕也有一丝试探的意味在里头吧。
有了琪常在的前车之鉴，谁敢保证这个活生生的小皇子就一定是他云洛埙的皇嗣呢。
不过连着几日的观察，那楉儿确实长得和云洛埙十分肖像，倒也可以确定。所以他昨夜才会在兰芷宫里用完膳吧，除了陪伴小皇子外，也有一点补偿的意思在里头。
这如妃可是后宫里头一等一的聪明人，皇上这些举动的含义她即便猜不透八分，五六分却也是能知道的。所以这才巴巴的跑到自己这里来，也是希望能给小皇子多寻一个靠山不是。
不符哦夕颜奇怪的是，她这个靠山不去找莫凌霜，却为何来找她？
如妃扶着夕颜重新落座之后，这才回话，“嫔妾自然是愿意陪着娘娘多说话的，只是就怕娘娘嫌弃臣妾不会说话，没得惹了娘娘不开心。”
既然面子功夫已经做了，那边索性做到十足十好了。她既是来试探的，那么夕颜便给足她想要的就好。
当下抬起袖子掩嘴一笑，望着回到座位上的如妃亲和的说道，“妹妹有心来看本宫已经是极好了，本宫这鸾凤宫里头，如今是越发没有人上门了。后宫里头诸位姐妹，都去了晴雪宫探望雪贵妃。想来她伤势严重，也确实该去探望才对。只是前些日子本宫身在病重，也是无暇分身去探望她，不知道雪贵妃的伤可好些了么？”
如妃的眸光闪了闪，恭谨的答道，“嫔妾也是前几日去探望过，那是已经见好了。昨日偶然碰到安妃妹妹，听闻她说雪贵妃先下已经可以下床了。只是还不能太过走动，大部分时候也都是在床上歇着。”
下意识的将茶盏端起，如妃借此里掩饰了一下心中的小慌张。
夕颜挑了挑眉，这如妃竟然连安妃跟了莫凌霜这事儿都知道，看来她确实深藏不露啊！
想了想，便道，“好了便好，她若是再不好起来，这除夕的宫宴可怎么办才好啊！如今掐着指头数，也不过还有几日的光景了。”
如妃眉峰微动，眼风扫过夕颜担忧的面颊，却瞧不出丝毫异色，遂收了目光，接着她的话头道，“娘娘担忧的极是，想来雪贵妃的伤在除夕之前是不能好全了，这除夕宫宴的事情，只怕还得娘娘您来操心才是。”
夕颜连连摆手，“本宫可不行，且不说本宫如今身子也还没好利索，便是大好了，也是断断不敢再接手了。”
如妃抿唇，夕颜的担忧也在情理之中，腊八宫宴就搞了个一塌糊涂，还不知道除夕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腊八宫宴的晚上，皇上在凤鸾宫中中毒，这件事情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是莫凌霜做的，自己当时一时口快，虽然是无心之失，但是也难保如今的的夕颜不会记恨。夕颜这样突然的提起雪贵妃和除夕宫宴，难道是暗有所指不成？
若是她想将除夕宫宴的事儿交到自己手上，自己少不得还要早些防备才好。
原本如妃这次前来就是想要试探一下夕颜，莫凌霜的手段她是知道的，机关算尽竟然也没能将这个皇后给弄死。
既然她能从大牢之中活着出来，要说只是借着太后的宠爱，如妃是万万不信的。再想着夕颜如今的转变，就知道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坐视自己被莫凌霜陷害而不反击。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今安妃既然已经向莫凌霜靠拢了，而梅妃一贯胆小，即便向夕颜示好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倒是自己，如今显然已经成为了盘踞中间的第三方力量，任谁都想着要拉拢。
莫凌霜那边已经递来了示好的橄榄枝，那么夕颜这边呢？
其实如妃心中已经有所决断，莫凌霜早已经势大，又觊觎皇后之位非一朝一夕。若是任由她做大得了后位，那后宫这一群人只怕都没有好下场。
夕颜虽说手上没什么实权，背后的安亲候府又抵不上用，好歹还占着太后的疼爱，如今皇上对她自然也是有意。所以如妃想着，还是要与夕颜多多亲近才好，这样即便莫凌霜倒了台，她独立对付夕颜也不会太过吃力。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抱着试探的心思过来，却被夕颜抢占了先机。
看来这个皇后娘娘如今的心思实在是深不可测，自己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夕颜将如妃的小动作尽数收在眼底，心中一阵冷嗤，但面上依旧是如沐春风的和煦笑容。只是如妃看着这样的笑容，却觉得脊背一片冰凉。
夕颜又喝了口茶，才听得如妃缓缓道，“娘娘明鉴，嫔妾只怕娘娘不能将这差事给躲过去。”
“自然是了，本宫到底是皇后，虽说凤印不在本宫手上，可到底还占着皇后的位子。雪贵妃如今都伤成了那副模样，只怕本宫就算是想躲懒，也是万万没有了可以躲的地方。”夕颜长叹口气，看着如妃的脸道，“雪妹妹这伤也真是时候，给本宫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难题，当真是叫本宫为难不已啊！”
如妃眸色一深，瞬间抓住夕颜话里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这未免太过让人震惊，简直是难以置信。
“其实娘娘身子也还没好全，实在不宜如此操劳。”如妃缓缓开口道，“其实这宫里论资历、论辈分，能操办宫宴的也是大有人在。”
她虽说这么提议，却也不将话给说死了。
夕颜眼底滑过一抹嘲讽的冷笑。怎么，都走到如今这一步了，却还算计着要明哲保身，坐山观虎斗么。
这样的好事，只怕人人都想做。你既然下不了决定，那本宫推波助澜一下，叫你想不下决定都难。
夕颜蓦然叹了口气，却不找边际的说了句，“雪妹妹福泽深厚，家中父兄战功赫赫，在前朝为皇上效力。她在后宫执掌凤印，统帅六宫，为皇上分忧。虽说没有子嗣，但是却深得皇上的宠爱，不比本宫，只是一味的憨笨躲懒罢了，实在是不得圣心。本宫想着，这后位怕是有朝一日终是雪妹妹的囊中之物。等她做了皇后，成了楉儿的嫡母，想来定然比我这个嫡母能做的事情，又要多上一些。”
说话间捋了捋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眼底荡漾出一抹略显忧伤的笑意。
如妃的眨了一下眼睛，眸底的沉色一闪而逝。
若是莫凌霜做了皇后，只怕就会将皇长子放在自己的宫里养着。
夕颜却只装作没有看到，如妃便重新换上了一副和亲的笑容。夕颜看在眼里，禁不住在心底赞叹，她都这样明明白白的把话说给她听了，她竟然还能很快平复过来，做出一派温和浅笑的模样。
不过看她虽然心中不甘，但表面上依旧装作不动声色的模样，夕颜就觉得，这后宫真真儿是磨砺人的好地方。
堂下如妃堆着笑容，水袖下面的手却攥得紧紧的，就连手帕也都绞在指尖。
夕颜言语中分明暗指雪贵妃虽无子嗣，但是因着如今的得宠也必定会得偿所愿，看来这皇后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如此一来她和楉儿岂不是无所依靠？
不过夕颜这么明显直白的说出来，只怕也是为了逼迫自己，想要自己尽快和她达成共识。看来对付雪贵妃，她也没有几分把握。
也是了，那雪贵妃在宫里盘踞多年，加上又有母家在前朝助益，势力自然非比寻常，轻易撼动不得。
这样想着，如妃便向前倾了倾身子，对着夕颜道，“娘娘说的是，雪贵妃能者多劳，但是皇后娘娘依旧是皇后娘娘，再怎么说也是这一宫之主呢！”
这么说，无疑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夕颜只做贤良淑德的模样，仿佛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一般，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啊，雪贵妃妹妹能者多劳，自然是将着阖宫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连那些皇子们也会考虑的十分周全呢！”
话音刚落，如妃的脸色就阴沉了一下，夕颜句句不离皇子，显然是逼迫如妃做下决定。
一句口头上的话，远没有实际行动来的有说服力。
如妃心中纠结成了一团，无数思绪杂乱的翻过。如今她虽然是皇子的生母，但是依照莫凌霜现在正盛的风头来看，虽然没有子嗣，但是难保不会做出杀母夺子的事情来，虽然这几年自己一直和她抗衡着，但是说到底还是比她不如，倘若她真的动了这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