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妃的心中好似被人凿了一个洞,冷风带着绝望的恐惧逐渐充盈了整个心房,渐渐的将那种窒息的危机感遍布她的四肢百骸。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于,连自己的儿子也会被他人夺走,成为别人登上高位的一颗棋子。莫家的图谋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所以皇上才一直不能让莫凌霜有孩子。
如果她的楉儿真的被人抢走,之后肯定会被莫凌霜挟持着登上高位。只是,被这样扶持上皇位的皇上,最终会有好果子吃吗?
似乎可以预见到她们母子二人将来凄惨的结局,如妃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好似鬼魅在后脖子间吹了一口气,阴森寒凉的感觉伴着鸡皮疙瘩一粒粒的在身体上蔓延。她恍惚的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折了眸光转向正堂上的夕颜,只见她正似笑非笑的凝视着自己。
论心机,她当真是小瞧了座上的这个人!
人人都知道她性情大变,人人都知道她今时不同往日,人人都知道如今她计谋、城府均是一流。却人人心中都深深镌刻着她从前的模样,狂傲跋扈,嚣张放肆。
这就好像成了她月夕颜的一层保护色一样,即便别人在算计她的时候,也会因为当初的印象而小瞧了她。
但就是这份小瞧,最终会让算计的人功败垂成,而被算计的人却站在胜者的姿态上放肆狂笑。
“娘娘字字珠玑,嫔妾受教了。”如妃深深的垂下了头,显出一派诚服的姿态来。
夕颜挑眉一笑,受教,只怕她只是重新认识了一番自己,眼下假意诚服,等着日后羽翼丰满了,再反咬一口罢了。
不够这也无妨,反正来日方长。若说韬光养晦、伺机而动,她月夕颜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夕颜转头吩咐,“云珠,你再去沏些茶来。本宫与如妃妹妹聊得甚欢,今日便要留了妹妹在这儿用晚膳了。你去吩咐小厨房,叫他们多准备些如妃爱吃的菜。”
“是,娘娘!”云珠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如妃一句“不必”还未说出口,云珠已经去的远了。
这厢夕颜抬头望着她,和善一笑道,“妹妹这话可当真是高抬了本宫,本宫若是会说话,也不会被皇上厌弃了。只是这除夕宫宴之事,妹妹可得同本宫好生商议一下,本宫当真是避之唯恐不及,断断不敢再接下来了。”
如妃略一皱眉,想着时辰还早,待会再谢绝也不迟。当下沉了心思,道,“依嫔妾看来,咱们不妨将这差事交给安妃妹妹来做。安妃妹妹是宫里出了名的会吃、会做,她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和雪贵妃又如此亲近,便叫她们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是好的。再不然,却也是可以交给淑贵妃来做。她虽说怀着身孕不宜操劳,但依照她天生的性子看来,只怕得到这样的差事,也该分外开心才对。”
夕颜摸索着食指的指腹,感觉到光洁细滑的指尖泛上了一丝凉意,直到摸到那一丝细微的凸起,这才微微安心,道,“淑贵妃的身孕如今可安稳了,那日被吓了一跳,怕是将她给吓坏了吧。”
如妃笑了笑,道,“娘娘说的不错,淑贵妃已经好几日不出宫门了。”
不出宫门,却也未必就真的是吓着了。夕颜嘲弄的笑笑,那柳嫣儿一向趾高气扬惯了,如今被这样吓了一吓,正该是撑着肚子四处乱走显示皇上对她钟爱的时候,怎会如此寂然无声。除非——
夕颜眸光一沉,道“淑贵妃的身孕也有五个月了吧,再过几个月便该是生产的日子了。也不知她这个孩子,能不能顺利的生下来。”
如妃心中也是一怔,旋即想到,柳嫣儿自从有了身孕,却从未遭人暗害过。晴雪宫的那位,不该放任她的孩子平安出世才对。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玄机,连她也一时想不透彻。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云珠去而复返,从殿外走了进来。
身后两个宫女捧了茶盏,香气四溢。云珠站在堂下回话,“娘娘,已经吩咐小厨房加菜了,都是如妃娘娘平日里爱吃的菜色。”
如妃趁着这个空当,慌乱的将刚才的失神收敛起来,去有些不敢向上看,只垂目缠着自己缠丝精致的绣鞋,喝着刚刚沏来的新茶。
她这边有意躲避,却又听见夕颜轻笑了一声,道,“如妃妹妹在本宫这里,只怕也呆的十分无聊了吧?”
如妃惊慌失措的回过神来,面上强作镇定,只是那稍微躲闪的眸光和不自觉握紧的双手出卖了她,她对着夕颜堆砌起假笑道,“皇后娘娘多虑了,嫔妾不觉无聊。与娘娘聊天是件极为畅快的事情,嫔妾还想着日后多来陪娘娘聊聊呢!”
夕颜支起身子,偏了头,只见那发髻上的并蒂海棠花在冬日的阳光下发出一闪而逝的金光,不苟言笑,“本宫再这鸾凤宫里呆了这么多天,也着实是闷着了。既然妹妹在这儿,不如陪本宫去御花园里转转,权当是散心可好?”
如妃浅笑了一下,强自镇静的道,“娘娘相邀,是嫔妾的福分。”
寒冬腊月间,寒风呼啸而至,大雪覆盖之下,哪里还能有什么美景可看。
只见御花园中百花凋零,高大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都凝聚了晶莹纯白的冰晶,园中星罗棋布的几位宫女太监正在悉心的打扫着御花园里的一切。
这院子里,似乎只有冬青和腊梅不畏寒风凛冽,在这百草枯黄、大地银装素裹的冬季为这单调的世界增添了一抹鲜亮的颜色。
夕颜里面着了一袭浅紫色折枝梅花对襟裸银褙子,外罩一件锦绣凤尾大氅,大氅下摆处用金线绣着上下翻飞的凤凰,袖口领子上全部都是捻金线订上的獭兔毛。整个人在颜色单调的御花园中好像一支傲立枝头的梅花,在群芳凋零的时节依旧吐蕊绽放。
身边跟着身披湖蓝色披风的如妃,最后面是丫鬟云珠,身后仅仅跟着几个人服侍。两人便这样漫步在御花园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呼出去的白雾,也是瞬间便弥散在干冷的空气里。这样寒冬腊月的天气,出来游园简直就是受罪。
其实真正要游,也不该是在这御花园里,反倒该去望梅园。哪儿全是梅树,只不过是当年雪贵妃初进宫时,因着她喜爱梅花,皇上才建了那么一所院子。
所以即便夕颜领着如妃来看着埋怨凋零的白雪,如妃也没有生出什么不妥的心思。
夕颜今日穿了一双织金花纹白玉双飞凤的短靴,厚实的靴底踏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扣地声。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如妃的脸色稍微有点难看,毕竟娇生惯养的深宫妃子,何时冒着这样的大雪出来逛园子,这不是找罪受么。
倒是夕颜,一脸的轻松自在,正四处观望着御花园的风景。不过能入目的,除了那一青一黄,也没有多余的颜色了。
“本宫还甚少来御花园里闲逛,没想到春日里百花绽放的地方,到了冬日竟是这般萧条。瞧瞧这满院的白雪,平日里步履匆匆的走过去,倒还不觉得有什么。今日这么特地的逛过来,却也觉得格外扫兴了。”夕颜随意的与如妃闲聊,不知不觉的两人走了挺远。
一个穿碧色宫装的小宫女正在修剪路边的冬青,离着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怎么,一支冬青的枝子迎面扔来,正好砸在夕颜的脸上。
“怎么回事?”云珠立即变色,厉声质问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竟然敢将冬青枝子往娘娘脸上砸。”
周边一应的宫人们全都朝这边看来,夕颜的脸色不大好看,倒是如妃有些疑惑的皱眉。
云珠嚷了几声没有人搭理,便疾言厉色的将这附近的几个宫女太监全部叫了过来,只见那着了碧色宫装的小宫女也在其中,手中绞着剪刀,微低着头一脸的不待见。
“可是你扔的?”云珠眼尖,一眼瞧见了那小宫女不耐烦的脸色,上前质问。只见那宫女负气一样撇过头,不肯答话却更像是默认一般。
云珠面含愠色,上前就是一巴掌,脆响生生的将那宫女的脸打的撇向了一边,厉声喝道,“抬起头来!”
那小宫女被打的嘴角溢出了点点鲜血,想是那巴掌着实不轻,将她口中的嘴皮都弄破了。她梗着脖子抬起头来,夕颜见到那张脸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神色,制止了云珠想要张嘴的怒喝,挑着眉毛问道,“你原来却是你这个小丫头,怎的,嫉恨上本宫了?”
书香不服气的将头转向一边,小巧的鼻子当中不屑的哼了一声。
云珠沉不住气,上前一脚将书香踹得倒在地上,怒道,“原来是你这蹄子,上次犯了错那般天大的错,娘娘未曾将你罚到慎刑司里已经是天大的好心,你却不思悔过,竟然还敢拿冬青枝子砸娘娘的脸,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书香睨视了几眼云珠,声调高亢的道,“皇后就了不起吗,咱们宫人的命不是命,就她的命才是命了。那日明明就不是我的错,是她不分青红皂白,我为何要悔过!”
“你……”云珠气得脸色煞白,就想要上前再给她一巴掌,但是被夕颜握住了手腕,清冷的喝退道,“云珠,下去!”
“娘娘……”云珠护主心切,但是见到夕颜脸上的神情后才极为不甘心的退到一边。
身边的如妃看在眼里,心中却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