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深处，还是大山。
大山的外面，未知的世界，占据了人们的心灵，真正想走出深山的，却没有一人。
世代繁衍，听着柔美的水声，潺潺的溪流，缓缓东逝。
高大的山川，朦胧的迷雾，水鸟、寒鸦、白鹤、麻雀、山鸡处处皆是，参天古木、灌木、松树、柏树、梨树、杏树、琵琶样样齐全，玫瑰、月季、芍药、牡丹、金银花、水仙花、藤蔓晃眼可见。
站在高大的山巅，遥望远方，山还是山，迷雾依旧迷雾。
山的外面，看不到它的精彩，大山的深处，却蕴藏着它的神秘。
那不，老赵家又生了女儿，今儿个洗三。
老赵叼着烟斗，坐在门口，头望着自家的两层小木屋，不住的叹气。
“要个放牛的，她怎么偏偏生不出来，生一个是割猪菜的，生两个也是。祖宗不显灵，要让我老赵家断后了。”
老赵叹息着，望着来贺喜的亲戚，都领着自己的小子，甜蜜地叫着他爷爷、伯父、舅舅……。
在大山脚下，住着百余户人家。
老赵家的亲戚，也是不少，满满的挤在木屋前的院坝里，十几张四方桌，没有一张是空的。四方桌旁，除了小孩外，坐的大多是全村的妇女。
老赵在大门口往下一望，一个比一个还丑，难道都是聚集在一起比丑来的？
老赵情不自禁的望自己渐渐长成的七女儿望去，天生丽质，却与别个不同。加上刚出生不久的女儿，他家那口，一共为他添了十九个割猪菜的。他倒没有少养猪，可老养猪，挣点钱，也消除不了心里的隔阂。
没个带把的，这分明是老天与他老赵过不去，绝他的后。
有人笑话他，你家那口，比母猪还厉害，接二连三的生，又不怕养不起？
老赵只得自己扪着，自己媳妇不争气，怪不得别人说她。
他斜睨了七女儿一眼，只觉她是整个村最美的女子，他一定要让自己的这个宝贝女儿嫁个好人家，彩礼钱当然不会少要。
老赵边合计边招呼客人吃饭喝酒，一边又进屋抱着自己刚满周岁的女儿，哄她不哭。
说来奇怪，他家这是一个女儿，都同一天出生。
大女儿今年十九，因为家里没钱，十四岁上，就嫁了村东边的老李家，胖小子今年都五岁了。
二女儿十八，村里的人都叫她二妹，也嫁了河对面的老王家，儿子今年也四岁了。二妹带着儿子来，看着她那小妹，就让四岁的儿子奔上去，叫她姑姑，却没想到那小女孩怕生，吓得哭了。
老赵急了，朝她四岁的孩子吼道：“一边去，看把她吓着了，一会老子不剥你一层皮。”
二妹忙去拉着儿子，走到席间坐下道：“狗娃，你再捣蛋，老娘就不让你来外公家了。”
狗娃听完，吓得直哭，手里拿着的碗，往地下一摔，哐啷一声，吓得全村的妇女，都不敢吃饭。
老赵抱着女儿，叼着烟斗，站起身道：“大家不要惊慌，小孩子不懂事，大家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全村的妇女，都又坐着吃饭喝酒，各谈各的事，各说着各的新闻。
老赵又朝全村的妇女瞟了一眼，心里不是滋味。他的女儿，都挨个的叫几妹几妹，唯独这七女儿，他突发奇想，刚出生就有一道红光出现，他给她取名红姝。
别人不知道的，还笑话她叫红薯。
老赵急了，听到别人取笑，他就没好气的数落人家一番。
渐渐的，没人敢当着老赵的面说她，在背后议论的，却多了起来。红姝找了她爹几次，要求改名字，她爹也死眼，就是不改。
红姝下面的姊妹，有沿着叫什么八妹九妹的。
红姝心里不乐，也要同村的同伴，叫她七妹，可没人叫，急得她哭了好几次。
红姝从此，对她爹老赵，算是恨之入骨。
老赵自从得了她，也倍加疼爱。今年也十二岁，模样儿，比其他姊妹们都是好看。比同村的其他女孩，以及在座的妇女，都不知好看多少倍。
有的人拿他红姝开玩笑道：“要是心情不好，不想吃饭，去看看红姝几眼，保证你胃口大开，一顿能吃下好几斤米的饭。”
老赵听着，心里却异常的高兴。
不时的叼着烟斗，朝别人家的女儿，讪讪的笑道：“谁叫你妈不把你生好看点？”
可这又不是她妈的错，她妈又没说要生啥样的，就生啥样的。那些女儿们，有时候听到老赵的话，回去告诉她妈，她妈可急了，喝道：“下次他再损你，你就说他。生来生去，都像母猪，生了好几窝了，还在生。生出来模样儿倒是有可爱的了，可就是连个带把的也没有。”
小女孩不懂带把啥意思，问她妈，她妈却又喝道：“小姑娘家，你懂啥？就那样给他说，他下回再说你，撕烂他的嘴。”
小女孩听得糊里糊涂，想着什么叫带把的，去问同伴们，稍大些的懂那意思的，笑着不告诉她。
老赵被人说过以后，望着红姝，确实漂亮得无话可说。可延续不下香火，有这么一个宝贝放在家中，心里总还是闷闷不乐。
老赵每每干完农活，回到家中，坐在门口，叼着烟斗，看着别人家的小子，他的心里就开始急了。随时都朝老伴喝五吆六的，老伴也知道肚子不争气，怨不得别人。任凭他说一番，闹一番，明年再接着给他生一个。
肚子偶尔争气一次，可生出来没多久，又不幸夭折了。但她的女儿，可是一年一个，一个也不少。那不，那年生了龙凤胎，可惜小子没养活。
老赵一气之下，想将九妹扔掉，可又有些不忍心，养了起来。
别人笑话他老伴，老伴也不敢吭声，只得任由别人说去。人家恁是争气，一生一个小子，再生一双，可她就没那福气，被老赵打来打去，依旧生了个养猪的。
老赵气不过，打也懒得打了，随她生去。家里养不活那么多，十三四岁，就催着她嫁了。
如今的老赵家，也出嫁了六个女儿。
这红姝，长到十岁上，便有人来提亲。老赵见她标致，死活不肯。红姝又心里自个儿有自个儿的主见，不肯嫁给他。
老赵见那家寒碜，也不逼女儿出嫁。
其她的女孩，都还小，也还要她照顾。
他叼着烟斗，吐出几口烟圈，合计合计，出不了多少彩礼，不合算。
到了如今十二岁，提亲的人家，可是越来越多了。
好多大户的人家，初来见面，就送了不少的彩礼。
老赵自是高兴，却不愿把女儿就这么嫁出去。今天来的人不少，都是冲着他这宝贝闺女来的。他在村里，毫无地位，也没有权力，别人凭什么这么捧场？
老赵初时没有想通，这时想来，将烟灰一抖，朝她的第九个女儿九妹叫了一声道：“九妹，去看住你七姐，别让她乱跑。”
九妹应了一声，大呼小叫的，把红姝叫来。
老赵将烟斗在九妹头上敲了敲，朝她瞪了一眼道：“我是让你去陪你七姐玩，帮着收拾收拾碗筷，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
九妹急得哭着道：“爹，我知道了。”
老赵朝院坝里的人望了一眼，怕她们听见，忙又安慰她道：“不哭，等这事完了，爹给你们好吃的。”
两人听了，高兴得又笑了。九妹拉着红姝的手，朝洗碗的地方走去。
老赵却将烟斗叼起，拔了几声，斜睨着眼道：“想吃，你们等着吧。”
大家都知老赵抠门，今天来了那么多亲戚，桌子上论理说，除了水酒，也该多几片肉。可全村的媳妇小孩，在他家的桌子上，愣是只找到了八片薄薄的肉屑。每桌八个人，连多余的都没有。打圆桌坐的媳妇们，抢着去夹肉，弄得不好意思的，将肉分成两半，一人吃一点。
老赵却看得不停的笑，心里合计合计道：“幸好打圆桌，要不然又得加多少肉？”
去年他家洗三，更是闹了笑话。为了一片肉，两个同村的媳妇，还打了起来。好多都知道老赵抠门，就不再计较。
今年如此，大家都知道了，不是媳妇们偷吃，而是老赵家给得少。
老赵见今年没有发生去年的事，心里兴奋了不少。明年老伴再生，得将肉切得更薄，多放些咸菜萝卜之类的，充着材料。
今天的事还没完，老赵就开始想着明年的了。
他真是想她的老伴，尽快的为他生个带把的，也好省了一笔粮食。办了这么多年的事，他却没少耗费粮食。前几年都赔本办，自从红姝来到世间，他就只赚不赔，家境也殷实富裕不少。
老赵让九妹看紧红姝，也是因为村里的风俗。他怕自己的女儿，跟着别人家的儿子，在地里鬼混，弄出什么事来。到时不但得不到彩礼，连女儿名声也不好，他老赵的面子也搁不住。自己家的女儿弄出了事，以后这么多的女儿，还有谁敢上门来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