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吹着凉风,掰了些芭蕉叶,不停的扇着。望着远处的月色,朦胧的山,轰隆直响的流水,月光将他家的二层小木屋,照得金碧辉煌。满院子坐着七八个小伙,都在月影的模糊下,盯着红姝,不愿移开。
老赵也知道,少年人的心性。当年他就是那样,见着漂亮的姑娘,眼睛也吓得发直。此时见着一群年轻小伙,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不禁将烟袋掏出,裹着烟卷。
老赵吐出几口烟圈,朝来福啐了一口道:“来福,人家罗桑,要攀有钱有权人的亲戚,我们家又没钱没权,哪高攀得上?”
来福淡淡地道:“老赵叔,罗桑并不喜欢,你说讨回家来,那能算什么呀?把她供着还是?”
罗桑拍了来福的脑袋一下,喝道:“来福,你再多言多嘴,我把这话,告诉尤二妹,看她怎么收拾你。”
来福忙求饶道:“罗桑,你可别胡说,被你一说,我们不是黄了?”
罗桑朝红姝死死的盯了一眼,转过身,朝老赵道:“老赵叔,你看能不能让红姝,和我相处一段时间,我觉得她人挺好。明天我就叫来福他妈来,帮我说说。”
老赵摸摸被剪得光光的下巴,犹疑半晌,心道:“我此刻答应你,你要是信口雌黄,张大妈不来,不是白降低了身份?况来说媒的人,都带着小伙子来,见面礼少不了。你这么一句话,啥见面礼也没见着,我怎么能答应你?”
遂摇了摇头道:“罗桑,等张大妈来了,我们再明白着说话。”
罗桑看出老赵的意思,点点头道:“就这么说定了,老赵叔,我也得回去了。”
老赵也不留他,听凭自去。罗桑见来福还不走,朝他嚷道:“来福,走,上你家去。”
来福爱理不理地道:“你要走,先一个人去,我妈在着呢,回去别告诉尤二妹,我在老赵叔家。”
罗桑讪讪地笑道:“来福,还是怕尤二妹?我还以为你不怕呢,回去我不告诉她,告诉她娘。”
来福听他话里有话,忙爬起身,跟着他去了。
其余几个小伙,见来福和罗桑走了,才敢和老赵答话。老赵见罗桑有那意思,朝红姝道:“红姝,爹今晚有些累了,去打洗脚水来,我洗洗,也该睡了。”
众小伙一听,连忙告辞。
老赵见他们离去,鼻子里哼的一声,冷笑道:“癞疙宝想吃天鹅肉,就你们那家境,也想来喝我女儿勾搭?”
一夜无话,风平浪静。
次日清早,隔壁老韩家的从老赵家门前经过,见着老赵,朝老赵嚷道:“老赵,听说你家红姝,要嫁罗桑了?那可是村长家的儿子,以后也得靠你多多关照,说说好话呢。”
老赵一头雾水,喝道:“哪个王八羔子说的?没有的事啊?”
老韩家的白了老赵一眼道:“老赵,我可是从别人那听来的。听说罗桑今天就要叫张大妈来说媒,恭喜你啊,老赵,到时可别忘了我们隔壁邻居。”
老韩家的边说边走,朝地里去了。恰被红姝听见,朝她爹老赵嚷道:“爹,谁说我要嫁给他了,你同意的?”
老赵急得没法,道:“红姝,我也没说要答应他啊,哪个混蛋王八羔子,竟向人宣扬?要是被我老赵知道了,非剥他的皮不可。”
红姝哭着,嚷道:“爹,罗桑那德行,长得寒碜不说,这么大的人了,还老流鼻涕。村长家的儿子咋啦?还不是一个人,没了村长,他喝西北风去?你要是逼我嫁给他,我就跳河自尽。”
老赵慌了,走过来哄着红姝道:“红姝,爹怎么舍得你嫁给这样一个人?只是不知道哪个嚼舌根的人,把昨晚说的话传了出去,弄得大家都知道了。”
老韩家的刚去,便见张大妈扭着屁股,捻着秀帕,一步一歇的走了来,朝老赵家的院子喊道:“老赵,老赵……。”
几十岁的人了,喊人的声音,却像十八九岁的闺女一般,娇滴滴的令人一听就厌恶。老赵探着头,朝张大妈望了一眼道:“哎呀我滴妈,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张大妈啊?张大妈,快屋里坐。”
张大妈穿着绣鞋,打扮得花枝招展,在红姝面前,将腰肢乱颤,仔细打量红姝道:“红姝,难怪村长家的罗桑,对你魂不守舍的。上次在河里淹着了,她们都说你模样儿标致,我出去了,愣是没看着。今天仔细一看啊,的确是个美人胚子。”
红姝欠身,转身进屋,端了条凳子出来道:“张大妈,屋里热,就在这里坐着说说话。爹,你过来陪陪张大妈,我生火做饭去了。”
张大妈接过凳子,坐下道:“红姝,你也来坐会。”
红姝没理会张大妈,朝灶下走去。
老赵走到跟前,搓了条凳子坐下道:“孩子家,害羞。张大妈见了,可别生她的气。”
张大妈将秀帕一甩,低声道:“老赵,你看我是那样跟孩子见气的人吗?老赵,你家的芭蕉怎么砍了呢,我还打算来你家要些呢,这么一砍了,你家的猪又不够吃,我岂不是不好要了。”
老赵忙摆手道:“张大妈,你要是要,就让来福砍了家去。我家都在河边割猪菜,暂时不喂它。”
张大妈笑道:“老赵,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去让来福砍几根。”
张大妈说完,压低声音道:“老赵,媳妇还在月子里面,凡事都让孩子们操心了。如今有桩大好事,要是作成了,日后不但孩子们少操心,你也有得好日子过了。”
老赵磕了磕烟灰,忙道:“张大妈,我看这事不成。红姝听到隔壁老韩家的一说,就哭着跟我说不嫁他。”
张大妈坐进几步,拍了拍老赵的大腿道:“老赵,咱们村啥时候有过自由恋爱啊?难道你还要她自作主张?让她挑的,你不一辈子受穷?”
老赵点头道:“张大妈,你说得也是,只是我家这孩子,脾气很犟。说什么要是逼着嫁给他,她就跳河自尽。你说张大妈,我能答应吗?”
张大妈微微一笑道:“老赵,你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思,等生米做成熟饭,她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了。你送芭蕉,我承你情,这事包在我身上。”
老赵抽了几口烟,凝神望着地上。忖道:“要是这事能成,日后就会体面的做人。只是张大妈不是要介绍她外侄女吗,怎么反来介绍红姝给他呢?”
老赵拐着弯地道:“张大妈,听说邻村慕村长家也有一女,好像跟你还是亲戚,我倒觉得罗桑这孩子,与她挺合适的。”
张大妈摇了摇头道:“老赵啊,你不知道,我这外侄女,见着罗桑,就说罗桑他家太有钱,自己长得又不漂亮,又没什么手上的活会干,不敢答应他家。要是她嫁过去,哪又能吃什么苦?只是孩子家不懂,跑到外面去玩了几日,才回来。我那隔房的兄弟,怕女儿出事,就顺了她的意思。”
老赵叹了口气道:“像她这样的高干子弟,都攀不上,你说我家红姝,有哪里好,能攀上这样的亲戚?”
张大妈又拍了老赵的肩头一下,他顿时觉得,全身酥软。忙将烟斗移到张大妈的手上道:“张大妈,你别拍我了,我有些激动。”
张大妈将手移开,微微一笑道:“老赵,做人不能死板。如今是罗桑托我来说媒,是他情愿的。你好好想想,过三天,我来讨你说话。”
老赵站起身,将烟斗一伸道:“张大妈,那吃过饭再回去呗?”
张大妈摇摇手,又将帕子甩了几甩,扭着腰,晃来晃去的走出院门。老赵叹息一阵道:“张大妈什么都好,只是这骚首弄姿的性子还改不了。”
老赵来到里屋,跟老伴商议了一番。
老伴望着他,喃喃地道:“几个女儿出嫁,都是你做的主,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这红姝,从小我就喜欢,你就多留她在家几年,陪陪我也好。”
老赵急道:“老伴,你又不是不知道,村长他家,多有地位?要是我们攀了他做亲戚,那次红姝落水的事,就可找老谭家出出气。”
老伴摸摸小女儿的脸蛋,将双腿一盘道:“我说老赵,你怎么还想着那事?我听说是牛蛋救了红姝,你怎能将白说成黑呢?”
老赵听罢大怒,拍着床板道:“我哪里白说成黑了?要是你能生个带把的,我在村里,能那么受气吗?”
噗的响声,将小女孩吓得哭了。老伴哄着女儿,将干瘪的乳头,凑在她的小嘴上,哄着她入睡。老伴忍着气,不敢多发一眼。良久才道:“这是你看着办吧,我也不想多说什么。”
老赵来了气,喝道:“什么叫我看着办,对我还很不瞒?”
红姝在外听着,走了进来道:“爹、娘,你们这是在干啥?大清早的,吓得我将米都洒了一地。”
老赵指着红姝,喝道:“你这败家子,把米一颗一颗的捡起来,要是少了一颗,就给我嫁到罗桑家去。”
红姝不敢说话,只得忍着哭声,留着泪拣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