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蛋和罗桑在祁乡长家吃了早饭,祁乡长还不放两人走,要留他们在家多住几天。无奈牛蛋执意要走,祁乡长勉为其难,只得放两人回家。临走时,硬塞给了罗桑两百块钱。
牛蛋也捡了个便宜,祁乡长也打发了一百,最后让孟秘书开车将他们送回村里。乡长太太听说两人要走,其实她也舍不得罗桑离去,可有牛蛋在那里,她也不想多留他们。万一牛蛋上厕所一蹲就是半个小时,她可受不了。
祁乡长送出两人,只听太太道:“今早可气死我了,你说乡下人见识怎么这么短?蹲个厕所,就像放鞭炮似的,搞得我不但睡不着,还想上厕所。我以为他出来了就完了,可见他一探头,结果又回去了。”
祁乡长连忙指着牛蛋一行离开的方向道:“都怪那破村长,找什么人跟来不好,偏找个这样没见识的人跟来。美美,别生气了,气坏身子我可要心疼的。你看咱们那干儿子,不是好好的吗?他可谓见过世面,说话得体,又会做人,咱们可没白收这么个干儿子。”
太太点头笑道:“说起这罗桑,我倒喜欢。以后告诉罗村长,让他多来家走走,你出差的时候,也好让他来陪陪我,娘俩说说话,也给他物色一个好人家的姑娘。”
祁乡长嗯了一声,他知道陪他那么多年的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罗桑长得虽不甚英俊,但也不算太丑,要是让他经常来,日久他娘俩闹出什么事来,那可说不一定。祁乡长的心里一直难受,交上罗孟,这辈子算是倒霉透顶。
牛蛋和罗桑坐在车上,朝乡长家的大院瞥了一眼。高大的华屋,就算伞盖一样,罩在地上,阳光透不过,风雨浇不着。有钱人家的屋宇,就像天堂,没钱人家的草屋,不漏雨就算不得地狱。
牛蛋望了又望,想起早上祁乡长和他太太在床上的一席话,心里满不是滋味。他朝孟秘书笑道:“孟秘书,你说咱们村和乡长家差别有多大?”
孟秘书听完,手头一紧,险些稳不住方向盘。朝牛蛋嘘了一声,低声道:“牛蛋,可别乱说话。乡长当你们是心腹,你们可不能到处造谣。平时乡长住的地方,很简洁,就连沙发也舍不得摆。”
牛蛋心知肚明,也不好再问。原来当官的,似乎都有两面。装得人模狗样,令人生恨。他望着车窗外,顿时觉得,整个车充满了恶臭。整个车里的空气,都是污浊的。
罗桑白了牛蛋一眼,讥讽道:“牛蛋,你就好好的回家抱新媳妇,这些事,甭啥操心。有些事,该不管的,就少管。不管问的,就尽量别问。”
牛蛋朝孟秘书疑惑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很快三人来到村口,罗桑忙朝孟秘书道:“孟秘书,您就送到这里吧,我怕村里的人胡说八道。”
孟秘书明白,如今他交上了乡长,也要避嫌,忙将车调头。他也不鸣汽笛,悄悄的扔下牛蛋和罗桑,一溜烟的去了。
牛蛋见孟秘书去了,朝孟秘书高叫几声道:“孟秘书,怎不进家坐坐?这么快就走,有急事啊?”
罗桑瞪了牛蛋一眼,呵斥道:“在家我爹是怎么教你的?丢人现眼。”
牛蛋摸着脑袋,朝罗桑冷峻的脸上瞟去,盛怒之下有种鄙夷。牛蛋从没遭过别人如此白眼,遂恨恨的赌气朝家奔去。
罗桑也不追赶,任凭他自去。
牛蛋回到家中,只听红姝道:“庆明哥昨晚找你找了好几次,你就是没来。我也担心你担心得要死,要在外面住,也不给家里留个信。”
牛蛋一愣,忙道:“爹不是和你说清楚了吗?难道他没来家?”
红姝伸手搓着牛蛋的脸蛋道:“你个猪脑袋,我爹的话你也能当真?说实话,昨晚去哪里了?”
牛蛋把遇着岳丈及去乡长家的事说了一番,红姝冷冷地道:“原来是大吃大喝去了,丢着家里不管。你说罗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陪着他去鬼混?自己清清白白的,别被人家牵累,把名声染坏了。庆明哥说找你有要事,你赶紧擦把脸,去他家看看。”
牛蛋接过红姝递来的毛巾,边擦脸边道:“我马上就去,一会村长来家,你就说我去地里干活去了。”
红姝点头道:“我知道,你快去看看吧。”
牛蛋擦完脸,飞也似的朝山上奔去。只见庆明,坐在凉棚底下,仰躺着身子,望着天空的骄阳。阳光透过凉棚,将他的脸映照得一道一道的光影。他的整个人,像是瘫软一般,无力地睁大双目,沉思、忧郁,满脸无助的表情。
牛蛋轻轻的推开院门,低声叫道:“庆明哥。”
庆明没有起身,也没有理他。
院子里静静的,风吹响的声音,刮得凉棚嗖嗖作响。牛蛋听着声响,顿觉凄凉一片。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进几步又叫道:“庆明哥。”
庆明没有理他,继续躺在凉棚下的软椅上。软椅上的竹片,在岁月的蹉跎中,变得金黄,变得光洁。
牛蛋又走进几步,低声道:“庆明哥,对不起。昨晚都是我不好,本来以为可以赶回来的,谁知道多喝了几杯,迷迷糊糊的睡去了。要打要骂你就冲我来,可别气坏了身子。”
但听门缝嘎的一声响,探出个头来,秀发一甩,飘出一缕声音道:“牛蛋,你回去吧,以后就当我王家不认识你这个人。你也别再上山来了,这里不欢迎你。”
牛蛋听出是庆霞的声音,忙道:“庆霞,你们到底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昨晚我没能来,我都向你们道歉了。”
庆霞穿着衬衣,走出房门,朝牛蛋瞟了一眼,哟了一声道:“衣服穿得整齐,像个公子哥。攀上好亲戚了,就把我们这些穷人也忘了。你继续去攀你的亲戚去,以后别来我家。”
牛蛋愣愣的望着天空,太阳的光芒射进他的眼睛,灼热难受。要是在平时,他不会任凭阳光的暴晒,可此刻,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委屈。他本是老赵让他去的,也不是村长来请他去,可一回来,什么都变了。
牛蛋不解地望着庆霞,低声道:“庆霞,难道连你也这样看我?我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是那种不知廉耻的人?”
庆霞摇着头,捂着脸,幽幽的抽泣,冷冷地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为何我哥约好了你,你还一夜未回?昨晚我哥摸着黑,到你家去问了好多次,还怕你搞忘了,可你,连个影都没有。”
“你跟他说什么,让他滚。”一个如雷般的响声响起,震得牛蛋的耳鼓发麻。
牛蛋的双腿,不住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这个声音,而是害怕别人不了解自己的为人。他并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他更不知道老赵和村长一伙,早有阴谋。
老赵和村长的阴谋,在于让庆明势单力孤,从此以后,谋害老王的事就成了过去。在村里,再也没人敢指摘村长的过失,也没人会怪罪老赵。
至于老赵捞到了什么好处,不得而知。或许村长老伴,额外的补偿了也未为可知。她的禁脔,得尝滋味如何,也不知老赵的烟斗会将她熏得发霉否?
牛蛋点着头,望着从软椅上弹起的庆明,又望向庆霞,忍住眼泪,冷笑道:“我算是明白了,我滚。从此以后,有什么事,我也不会来求你庆明。”
庆明伸手指着院门,双眼爆出愤怒的凶茫。
牛蛋见状,在地上跺了两脚,转身离去。
庆明望着牛蛋离去的身影,他的双腿不住的颤抖,他的声音开始发颤。想流泪,却不能让自己的妹妹看见他是多么的脆弱。他要坚强,要查出真正的凶手,昭雪爹的冤屈。在偏远的地方,无法无天的事,总那么爱被人只手遮天。
庆明见牛蛋离开后,猛一下子软倒在椅子上,喃喃地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庆霞奔过来,摸着庆明的头道:“哥,你别吓我,你可要撑住。现在村里,只有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了。”
庆明坐起身,抚摸着庆霞的脸蛋道:“庆霞,我会没事的,你放心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庆霞焦灼的望着庆明,只得不舍的离开。
庆明见庆霞去了,站起身,朝院门外奔去。
山外的风,吹打着庆明的头发,吹散了他的衣襟。山外的水,格外的清澈,鱼儿跳波,游来游去。哗哗的水声,淹没了庆明的喊声、哭声。在这样的地方,他才能尽情的发泄,他才能忘乎所以。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变了,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以前的自己。他望着迷茫的山水,望着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过眼云烟。
想着以后的日子,以后的时光,他该怎么过?以后在村里,他又该如何?牛蛋去了,他真的孤立无援。
扛在他肩上的胆子,比以往,沉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