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不知时光岁月的流逝,一直到一声佛号降临,墨云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而此时,老态毕现的老僧带着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看着墨云,眼神中充满了感谢,也充满了轻松。之前的浑浊,偏执,还有隐藏的一丝戾气通通都消失不见,这样的老僧才是一个得道的高僧,才是真正的他。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两人的周边坐满了雷音寺的和尚,有大有小,有老有幼,可以说整个雷音寺能来的人都来了。而他们都恭敬地以墨云和老僧为核心盘坐一边,在月华的洗礼下一动不动,神情专注,蚊虫不侵。
“恭喜玄苦师弟!”
白须白眉的住持大师恭恭敬敬地朝玄苦大师施了一个拜见佛陀的礼仪,神态专注而恭敬,没有丝毫的做作。
玄苦大师的眼睛不仅没有转移,反而闭了起来,叹道:“两百年的心结夙愿一朝被解,所有的包袱,一切的野心也都随之烟消云散。弟子这一生无功无德,碌碌无为,不及行走于世俗、救苦救难的大德圣僧,能有今日之造化已属不易,全亏墨云施主的成全。”
话完,玄苦大师那个如沐春风的笑容已经凝固,似乎变成了木头人。
墨云没有回话,也学起住持大师恭恭敬敬地朝玄苦大师施了一个拜见佛陀的礼仪。因为他跟大家一样,都知道玄苦大师已经发生了什么,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心中有说不出的敬畏。
最后,玄苦大师闭着眼睛仰望着夜空,刻板的神情艰难地露出一个欣慰、享受、激动的笑容。酝酿了良久才说道:“墨云,等下老僧坐化之后,希望你能继承老僧的衣钵,替老僧走上一遭完成老僧最后一个未了的愿望。”
“弟子领命。”
这一声弟子不是拜师,而是佛门中人晋见佛陀的自称。
虽然墨云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老僧的世俗名字,更不知道其来历背景,可他拒绝不了一个即将归去的得道高僧的临终遗言。
玄苦大师的脸面再度露出欣慰、满足的笑容,那个微笑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将所有人的心、乃至灵魂都洗涤一遍。
从此,玄苦大师的表情不再变化,墨云也再也看不到这个脊背稍微有点驮的高僧扫地了。
“阿弥陀佛……”
住持大师以一个佛号宣布玄苦大师的圆满,也宣告今晚一切的落幕。
墨云就静静地看着,目送着玄苦大师的遗体被送到专门供奉坐化高僧遗体、遗物的天元堂。
传说中,弥勒菩萨由兜率天内院下生人间,于雷音寺龙华树下成正觉;而今,玄苦大师于雷音寺中感悟生命的真谛,成就正觉。或许冥冥中自有一翻定数,让人不得不信,也不得不服。
…………
第二天,大殿。
墨云再度踏足这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大殿。虽然这里没有世俗寺庙的富丽堂皇,也没有世俗寺庙的繁华热闹,可这里到处都渲染着一种禅的意境,还有佛的声音,让人的心很平静,很感动。
“你来了。”
住持大师没有停下手中的木鱼,继续他自己的领悟生涯。
墨云缓缓来到主持大师的后边并直接坐到一面蒲团上,开门见山地问:“住持大师,弟子应承玄苦大师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希望住持大师能告知玄苦大师曾经的一切,包括玄苦大师那个未了的心愿。”
此次似乎说到一段辛酸的隐秘,住持大师思绪了一下,方才告诉墨云:“玄苦师弟原本醉心于武道,舍武之外别无所求,如此心境两百年来风雨无阻。后因诸多机缘而收了一名得意徒弟。”
住持大师说到这里,墨云马上想到事情肯定与玄苦大师的得意徒弟有莫大的联系。即使没有,也是有所牵涉。
果然,住持大师随后就说道:“他的法号渡厄,实乃老僧平生所见的武学天才,不到而立之年就突破了世俗剑者的界限,进修剑霸之境。可惜其人的品行与玄苦师弟之前的心态一模一样,都是嗜武如命,几近走火入魔,最终演变成渡厄贪图雷音寺的镇压邪物而被我们强行驱逐。”
墨云知道其中还另有内情,也不插口,静心听故事。
住持大师带着深深地叹息说:“按照雷音寺的戒律,犯了诸多戒条的渡厄必须废除武功永远囚禁的,奈何玄苦师弟心软偷偷将其放走,嘱咐他远遁千里别再回到雷音寺。只可惜渡厄的心神已为邪魔所侵蚀,难以教化,竟然丧尽天良地乘着玄苦师弟强修剑王境界的微妙时刻出手偷袭,抢得部分雷音寺历代高僧的遗宝,随后逃之夭夭。若不是诸位长老的及时赶到,恐怕那件杀戮无爽的天神兵就为其所夺了。”
墨云听得眼皮直跳。
虽然雷音寺的高手众多,但他们拥有天神兵的事情绝对超出墨云的想象。要知道,曾经硕大的枯青宗也没有一件天神兵坐镇,可眼前区区的一个山中野寺居然就藏有一件任何剑者为之疯狂的天神兵。
如若这个秘密泄露出去,雷音寺肯定会被无数野心家所吞噬,即使雷音寺的住持大师贵为剑皇,即使雷音寺的高手众多也难以保全。除非雷音寺有剑圣级别的存在坐镇这里,或许才能幸免于难吧。
住持大师自然知道墨云为这个消息所摄,但也不去理会,继续他的话题:“或许是巧合,一位出外游历回来的师侄曾在青海国边境看到先代高僧的遗宝,从中可以搜寻到一些踪迹。玄苦师弟的遗愿就是希望施主能替他抓回渡厄回寺受戒,并寻回我园历代高僧的遗宝,以弥补他的罪孽。”
“弟子明白。”
墨云应得很是诚恳和坚定,一点虚伪也没有。
虽然渡厄早就是可以御剑飞天的剑霸,而自己现在还是调动不了丝毫真元的废物,可是墨云知道雷音寺是不会让自己去送死的,肯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果然,住持大师从怀中拿出一个香檀木盒,递给墨云后就解释道:“这香檀木盒装的是玄苦师弟以毕生愿力凝结出来的天元珠,一旦你将其炼化,应该就可以唤回你身体里沉睡的一切力量。虽然用这种粗劣的方式唤醒身体里的力量,直接扼杀了你苏醒后的大造化,但玄苦师弟再怎么说都是半步剑王,其天元所隐含的元精不可谓不精纯,至少能在短时间内修复施主之前的一切损害,脱胎换骨,重塑新躯。”
道家有所谓三元,其在天为日月星之三光,在地为水火土之三要,在人为精气神之三物。而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正是整个道家的修炼过程。在元精、元气、元神的三元中,元精乃一切的根本,元气和元神是把元精修炼提升而得。元气和元神因每个修行之士际遇和方法不同,各有差异,元精却并无分歧。
简单点说,元精就是力量的本源,所谓的真元真气都来源元精。而道家的说法运用到佛门一样可以通行,只不过是修炼的方法不同而已。
“多谢大师成全。”
墨云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造化。
他本以为自己一生的剑道征途就此终结了,没想到还有一个继续前进的可能,这绝对是再意外不过的收获了。至于脱胎换骨,重塑新躯之后自己会变得多强,那就不是墨云所能预测的存在了。
最后,住持大师还是好心提醒道:“墨施主,你本是非常之人,应该背有非常之命格。此去前程迷茫不好估量,还望施主将玄苦师弟的天元珠彻底炼化之后才可上路;另外的,施主也可以乘此机会好好将玄苦师弟遗留下来的佛法和武学领悟过来,以增加自身的实力。”
“多谢大师提醒。”
墨云没有询问关于天元珠的炼化方法,也没有提出过多的要求,收起香檀木盒后静静地退了出去,不再打扰住持大师的作业。
住持大师微微一笑,继续他敲他的木鱼。
…………
月光依然是那么的胶结,即使没有灯火的照明也足够给大地洒下一层朦胧、暧昧的颜色,给这宁静的夜晚增添多一份神秘感。
可就在这一片神秘之中,更为神秘的不是外边,而是内里。在玄苦大师坐化的地方弥漫着一股强大得有若实质的气息,若不是周遭没有人和牲畜,否则他们肯定会直接窒息在这股强大的气息里。即使是剑师境界的剑者,面对这种庞大的压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神都会遭受莫大的打击,内伤是不可避免的。
造成这一切的自然是要重新找回真元真气的墨云。
经过近半年的学习,再加上雷音寺诸多高僧的指点,墨云终于将玄苦大师遗留下来的佛法和武学秘籍尽数消化掉。虽然佛法方面就不知道怎么衡量,但是对剑道的认识和感悟,墨云自觉比起明玉峰的无情和恨也不会逊色到哪里去。
此时此刻的墨云如同一个风暴的核心,一股毁灭性的力量正在疯狂的酝酿,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炸开来一般,害得周遭的生灵都在瑟瑟地颤抖着,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这个也就是墨云为什么选择这个开阔地方的缘故。
若是在内殿,恐怕现在很多脆弱的生活用品都会在这股毁灭性的压力下毁于一旦。这倒没什么关系,墨云最怕的就是损害雷音寺里的佛陀、罗汉、明王等等的雕像,毕竟那些东西都很老旧了。
玄苦大师用生命的最后一分力量冲破了生死障碍,达至剑王的微妙境界。这一分毅力,这一分决绝,墨云素来都不缺少,在燕云墟的生死冲突中,墨云对死的觉悟已经有明确的理解,也对自己心中的剑道有鲜明的认识,他现在所差的只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
而现在,墨云终于有机会了。
此时此刻的墨云已经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元经过这一段岁月的洗涤和沉淀,终于达到一个饱和的极限;而真气的运转速度和力量也是空前的,简直可以用海潮般澎湃来形容其夸张程度。
墨云知道自己体内所隐藏的力量已经达到了剑尊的极限,只要再跨过一步,他就是为世俗所景仰的剑霸了,很有可能成为枯青宗新的不世天才。只不过在雷音寺生活了这么久,在佛法的侵淫之下,墨云的思维方式有了本质性的变化,至少不会出现之前那种自甘人后的心性。
墨云猛然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