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岂敢。”
“慕晴不敢。”
两人似心有灵犀般同时开口,话音初落,皆为之一惊,下意识侧过头看向彼此。
深幽的黑眸缓缓下弯,如新月,染满欢喜。
孟慕晴不由面上燥热,慌忙撇开脑袋,急声说:“贵妃娘娘若无别的事吩咐,请容慕晴先行告退。”
“本宫差个婢女送你。”端贵妃好意出声,孟慕晴却没敢答应,看也没看高尘一眼,就跟身后有猛鬼在追逐似的,疾步迈出殿门。
直至身影消失在院外,高尘才收回视线。
呵,这丫头又害羞了。
一抹戏谑的笑悄然爬上唇角。
端贵妃很是无奈,尘儿他只要见着孟家小姐,眼里就再难装进别的了。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呢?”她柔声打趣,暧昧的目光,让高尘心中略微有些别扭,耳廓微微红了半截。
见状,端贵妃心中感慨万千,自古皇家多凉薄,没想到,自个儿孩子却是个情种,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次的事,也算是给你和慕晴提个醒,宫中危机四伏,大婚前无数人的眼睛盯着你们俩,一举一动可出不得差错。”
高尘微微颔首:“儿臣记下了,”话顿了顿,接着又问起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端贵妃也不瞒着,把打听到的消息如实说了出来。
原来,她身边的宫女早晨去御膳房的路上,偶然间打听到三皇子新纳的侧妃慕菀菀递了牌子进宫见秦氏,而后母女俩又一道拜会淑贵妃,不知说了什么,淑贵妃竟比往日提早半个时辰前往慈宁宫请安,她察觉事儿有不妥,也去了慈宁宫,恰巧听到淑贵妃向太后告状,揭露孟慕晴擅自离宫,且与儿子私会的事。
“好在今日有本宫兜着,太后未下令严惩,只命慕晴重新学一学规矩。”端贵妃省去了个中细节,不愿儿子惦记上淑贵妃,再次结怨,“你也无需太担心,把规矩学好未尝不是一桩好事,想来,慕晴嫁入皇室,往后多的是聚会邀她参加,与其等到日后遭人笑话,不若早先准备,以绝后患。”
端贵妃把事往好处说,拐着弯儿安抚高尘。
“母妃想得果真周道,那这事,就劳烦母妃多多担待了。”高尘优雅地弯下身,郑重其事地将教规矩的重则托付于端贵妃。
“自家媳妇,本宫岂会怠慢?”端贵妃笑骂道,跳过此事不提,问起了他的日常起居来。
高尘耐心答话,正午时分,又应了端贵妃的邀请,在寝宫留膳。
下午,艳阳高挂蓝天,灵秀宫中,孟慕晴搁下毛笔,轻手揉着发酸的手腕,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女诫一册足有几十页,抄写三遍没个三五七日怕是完不成了。
“小姐,您吃些水果再忙活吧。”悠悠懂事地端着切好的瓜果进屋,瞧着桌上叠放整齐的宣纸,倍感心疼,“您去边上歇歇,奴婢代您抄写。”
“别,”孟慕晴阻止了她的好意,“太后亲口下的命令,若寻帮手,到时字迹被瞧出来,又会横生事端。”
正如贵妃娘娘所说,宫里想抓她小辫子的人数不胜数,大意了一回,她怎还能不小心?
“可是,这要抄到几时啊?再过些日子,宫里的绣娘就该为小姐量身制嫁衣,小姐还得花心思学规矩,又有婚事要准备,能忙得过来吗?”悠悠越想越发替自家小姐担心,“早知会有这么大的麻烦,奴婢前两日就该拦着小姐,不让您出宫去的。”
是她不好,没能及时提醒小姐,害小姐犯下错事。
孟慕晴眸光甚暖,屈指弹了弹悠悠的脑门:“胡说八道!我决定的事儿,是你能改变的吗?别什么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揽。”
悠悠疼得嗷地叫出声,孩子气地在原地直跺脚,幽怨的目光咻咻刺向孟慕晴。
后者乐不可支的笑弯了眉眼,有些抑郁的心情骤然转好。
待悠悠出门后,孟慕晴方敛去笑,唤清讫现身。
“姑娘有何差遣?”清讫笔直站定在桌前,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想麻烦你去调查一件事儿。”孟慕晴招了招手,附耳低语,“去查一下淑贵妃到慈宁宫前,可曾见过什么人。”
在背后告密状,害她被太后惩处,真以为她会坐以待毙,就此吞下这口恶气么?
眸中冷芒转瞬即逝。
入夜,灵秀宫内外一片静谧,主居中,有微弱的烛光顺着门窗缝隙泄出。
孟慕坐在木椅上提笔疾书,柔顺黑发淌着水,随意披散在背部,专心抄写着女诫,浑然没发现,右侧的木窗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抹墨黑色的身影,如鬼魅,正朝她靠近。
“啪”,重物落在桌上的碎响,惊得孟慕晴豁然站起身来:“谁?”
“进来的若是歹人,你这条小命可就得没了。”雅懿慵懒斜靠着桌沿调侃道。
“除了你还有谁能瞒过院子里的小白,进到屋子里来?”孟慕晴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每回都这样,吓唬她很好玩么?
“说得也是。”雅懿认可的点了点头,手指拎起桌上字迹未干的信笺,“事儿我都知道了,那是给你带来的礼物。”
孟慕晴扭头一看,桌上竟多了三本边线书册。
“这是什么?”她一边翻看,一边问道。
“能为你解燃眉之急的东西。”雅懿故作神秘,深紫色的眸倒影着她的侧脸,似在欣赏她看过后的反映。
孟慕晴草草翻了几页,瞳孔猛地缩了缩,似惊,似喜。
“女诫?”而且还是与她的字迹如出一辙的拓本?
“你的字我闲暇时习过几次,没想到竟有派上用场的一日,”雅懿含笑说着,“这儿有三册,足以拿去交差。”
只习过几次便能临摹出她的字迹,这话谁信?
孟慕晴感动到不知该说什么,胸口胀胀的,无数情绪正在翻涌发酵。
“又要哭鼻子了?”雅懿调笑道,手指探入袖中,取出一块方巾,只等她的泪花落下来,便送过去。
“才没有!”孟慕晴深吸口气,将涌上眼眶的泪意压下。
她不要在雅懿面前丢脸。
“哦?难不成是旧疾复发?鼻子又不舒坦了?”雅懿佯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将方巾收回,从袖中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鼻烟壶来,“拿去。”
“……”孟慕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眉宇间有羞恼之色闪过,正当她想反击时,雅懿搁下鼻烟壶,恰时转移话题:“知道是谁在背后耍阴招,告密状么?是你的一位老熟人。”
不是洛阳门的禁卫军?
孟慕晴顺着这线索稍稍一想,已想到三个最有嫌疑的人。
“慕菀菀,”雅懿缓缓吐出个人名,随后,将实情如数告知,末了,又添上些自己的猜测,“她既敢孤身进宫报信,背后必是得了三皇子的默许与首肯。”
“我早该想到的!”昨天在骁骑营,她不就与高湛打过罩面吗?还重重落了回他的颜面!以高湛的心性,岂会不报复?
瞥见她愤然的神情,雅懿暗暗叹了口气:“告诉你,是让你多加留心,莫再让她钻了空子。”
“知道啦,我会小心的。”孟慕晴乖乖应下,一颗心暖暖的,仿若灌了蜜。
“早点歇息,不然明儿就该起不来了。”雅懿提醒道。
“你要走了吗?”他才来了一会儿,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舍不得我?”语气透着三分玩味,七分愉悦。
孟慕晴犹豫片刻后,竟点头承认了。
她的确舍不得他,尤其是在看过那封信后,她更想时时刻刻能见着他。
明亮的秋眸中,荡漾着脉脉情愫。
雅懿只觉心像要化掉,脸廓愈发柔和:“我就在这儿守着你,待你睡下后再走。”
孟慕晴面如火烧,和衣钻进被窝,只露出个脑袋来,双眼始终黏在床沿侧坐着的身影上,不愿挪开。
“睡吧。”素手轻挥,内力震落了两侧悬挂的纱帐。
许是有安心的人陪着,孟慕晴闭上眼,没过多久竟熟睡过去,梦中,她的嘴角一直挂着笑,睡颜恬静且祥和。
乌云悄然遮住天上悬月,安静无声的三皇子府上空,有黑色人影疾速掠过,速度快得便是院中把守的隐卫,也不曾窥见,只以为是晚风作祟,哪料到,翌日一早,婢女伺候着慕菀菀起身,刚为其铺上胭脂,她忽然觉得两颊瘙痒难耐,一颗颗水痘般的红点迅速占满整张脸。
孟慕晴是在等候管教嬷嬷的时,从悠悠那儿听说太医院五名太医紧急被召往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出事了?”
悠悠愣了愣,对自家主子惊喜激动的样子大为吃惊。
“咳!我只是太惊讶了,这三皇子身子素来健朗,难不成得了什么急症?”五名太医会诊,绝非一桩小事。
“听宫人们说,得病的不是三皇子,好像是那位。”悠悠往四下瞅了瞅,确定无人后,才在孟慕晴耳畔吐出慕菀菀的名字。
“当真?”眸子立时大亮,仿佛有熠熠火焰正在跳窜,她要不要寻个日子,登门去探视一番,以示关切呢?
孟慕晴摸了摸下巴,有些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