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余众披盔戴甲的将士在半个时辰前封锁京师城门,京中百姓皆慌张不已,无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纷纷从家中走出,来到街上想打探情况。
而本该热闹喧哗的五皇子府,此时却异常清冷。
前来道贺的朝臣坐在厅中低声谈论着这场婚事出了什么岔子,整个五皇子府的侍卫将出路团团包围,莫说是人,便连苍蝇也难飞出去。
一些大臣们有心离开,都被侍卫恭敬地请了回来。这番严苛,怎能不叫人心慌惊恐?
侯雨姵在偏院来回踱步,早已画好的精美妆容亦难遮掩她愈发焦急不安的神情。
都到这个时辰了,为何迎亲的队伍还未回来?三皇子那边更无消息传来,难道计划失败了?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掐死在心底。
不会的!他们计划得那么周详,准备十分隐秘,岂会有纰漏?
她甩甩头,一遍遍自我安慰,心中的不安却是半分不减。
而皇宫也在高尘大闹一番后,彻底乱了。
高永帝听闻他单枪匹马闯宫,又在坤宁宫动手伤人,气得连骂了好几声逆子。
淑贵妃更是趁机煽风点火,以高尘私自调动京师兵马为由,将他数落成了包藏祸心的歹人。
“姐姐,尘儿原就是骁骑营副都统,在营中还算有些威望,士兵们都是侠肝义胆,义气无双之辈,得知慕晴被俘,出手相助虽不合规矩,却属情理之中,怎的到你口中,却成了有造反之意的乱党呢?”端贵妃哪容她一再污蔑高尘?当着高永帝的面挺身而出,为儿子说话。
淑贵妃冷笑一声,不愿与她做口舌之争,继续游说高永帝,上眼药。
一个是言之凿凿的贵妃,一个是他宠爱有加的宠妃,高永帝只觉头痛。
“够了!此事待尘儿归来,朕会亲自审问,爱妃莫要再为此争执。”他揉了揉眉心,但心头终究仍是因淑贵妃的话,生出几分狐疑与猜忌来。
见此,二人不再进言,淑贵妃推说身体不适,率先离开御书房,而端贵妃亦去了坤宁宫安抚受惊的皇后。
两人离开后不久,太后及朝中几位重臣又一道来询问起今日的来龙去脉。
贫民窟中,数名隐卫自墙外飞身跃入,高尘领着小白从正门破门而入,深沉的眸扫过这间四合院,破旧的房门无一例外皆紧闭着。
“贱人!”一声怒喝从左侧厢房内传出,黑衣男子怒不可遏的瞪着孟慕晴,这女人好深的心机!竟趁他的同伴为她佩戴人皮面具时,故意装出痛苦之色,露出腕上伤口,使人为她松绑上药,结果却被她挥出的迷药迷晕!
马靴猛地踹中孟慕晴的小腹,将人撂翻。
高尘听到声响神色一凝,飞身直扑房门而去,当木门在重力下溃不成军时,他看见的竟是一黑衣男子高举拳头欲挥向地上跌坐的女子。
幽深暗沉的眸立有暗潮疯狂翻涌,他暴怒:“找死!”
强悍的内力如骇浪,排山倒海般席卷过整个屋子,大地似在震动,桌椅更是在气浪中左右摇晃。
一记虎虎生威的拳头狠狠砸在黑衣男子的背部,当场将人震碎了心脉,倒地身亡。
孟慕晴有些反应不过来,瞳孔涣散着,似是懵了。
就在刚才,她以为这条好不容易得到的性命,将要再度失去,可是现在,那个人却失去了气息,倒在她脚边。
“晴儿。”高尘蹲下身,一把扯开她口中的布条,双手微颤着,猛地将人揽入怀中。
他来晚了,叫她受苦了。
高尘从未如眼下这般后悔过,后悔没能护她周全,害她落入歹人的魔爪。
孟慕晴呆呆地眨了眨眼,心中半日来的不安,奇异地被抚平,只剩下满满的心安:“我知道会有人来的。”
只是,她原以为来的会是那个人……
眸色稍黯,仅是一瞬,却已恢复清明,仅余浓浓的感激与动容。
高尘抱起她身子,鼻尖都是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目光轻扫,立即持起她的手腕,上边成列着十多道血肉外翻的月牙印,那伤如刀子,刺入他的心窝,“孟慕晴,你!”
她怎么敢……怎么敢亲手弄伤自个儿?
薄唇用力抿紧,明明暗暗的黑眸中,情绪复杂万千,似恼,似责,可更多的,却是心疼与愧疚。
“不这样,你们又怎能找来?”她只是不愿什么也不做,一味的等待,生路,永远是自己创造的,“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才会遭了他们的道。”
“请孟姑娘莫要如此,是属下等未能及时……”小白刚想负荆请罪,冷不丁,孟慕晴忽地抬眸望来,使得小白余下的话通通消失在唇齿间。
犀利的视线来回在小白与高尘之间转动,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他们二人会走到一起?
难不成五皇子认识小白?亦或是,认识他背后之主?
惊疑不定的神情,叫小白自觉失言,面上略有些尴尬,他怎的一时糊涂,当着主子的面开口了?
“别动。”高尘心无旁骛地卷起孟慕晴的衣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药。”
小白回过神来,慌忙从袖中掏出金创药,递上去后,又退回至门槛处。
上等的伤药涂抹在手腕深可见骨的伤口上边,每一下,皆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疼么?”高尘一边抹,一边轻声问道,眉峰始终紧皱着,不曾松开过分毫。
孟慕晴哪有心思顾及这些?脑子早已被无数个疑问占据。
他们是什么关系?五皇子他是否得知小白的真实身份?还是以为他是孟家派来的高手?
若是前者,他必定知晓雅懿的存在,是何时知道的?他又与雅懿有何关系?
高尘此时却似听见了她的疑问一般。
“不要多想,我先带你回府。”高尘轻柔地放下她的衣袖,托着她的腰将人扶起来,她的气息仍旧虚弱,哪站得稳?若非高尘一力搀扶,只怕这会儿该跌回地上去了。
失血过多的身躯软绵绵靠在他的怀中,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左手竟牢牢握住他的手腕,目光倔强的盯着他,似问不出个缘由不肯罢休:“你认识他对不对?”
高尘缄默不语,只扶着她的臂膀有一瞬的僵硬。
“你认识他。”孟慕晴几乎肯定了这个猜测。
“别胡思乱想,你今儿吓坏了,有什么事待你休养好身体再说。”话落高尘不给孟慕晴拒绝的机会,利落地点了她的睡穴。
“你!”眩晕感袭过全身,孟慕晴瞪圆了眼,不甘心地堕入了黑暗之中。
高尘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出门时,不忘叮嘱道:“我要知道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
“是。”小白等一干隐卫躬身领命,自是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只要审问出结果,过程主子不会过问,由他们去办。
脚尖在房檐下轻点,身若鸿雁,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郎空下方。
待高尘的气息远去后,小白暗暗苦笑一声,孟姑娘醒来,主子怕是又该有一场苦战要打了。
“废了他们的武功,把人带回府邸,我要亲自拷问。”小白咬牙说道,面无表情的容颜凝聚着丝丝杀意。就是这帮人,胆敢破坏了主子的好事,害孟姑娘察觉到不妥。
隐卫急忙进屋,在查探过这三名歹人皆处在昏迷中后,麻利地拍碎其丹田,拖着三人的腿往屋外拽。
小白命隐卫先行回府,自个儿则留在贫民窟着手善后的事宜,九门将士各回原职,骁骑营则在附近搜寻有无漏网之鱼。
说来也巧,张冷率领的一队骑兵,在贫民窟不远处的一个深井里,打捞出三具还未腐烂的尸体,交由仵作当场验尸,确定三人正是于今日身亡,三名女子穿着宫装,确是早晨潜入灵秀宫掳走孟慕晴的宫女。
“这三个奴才好生眼熟,她们不是主子宫里伺候的吗?”有隐卫辨认出宫女的身份。
“是晨阳宫的婢女?”小白眉头大皱,可恶!主子的晨阳宫日前曾彻底清查过,留下的皆是家世清白,无可疑的人,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出现背叛者来?
他不由想到,若是这些人昔日于暗中对主子下毒手,那主子岂不是避无可避?
小白一阵后怕,命令将宫女的尸骸带回宫中,交给端贵妃处置,严查她们是何方势力,又听命于谁。
五皇子府上空,一抹红影鬼魅般掠过苍穹,直奔入新房。
府内留守的侍卫查探到那抹熟悉的气息,莫不是长舒口气,主子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悬挂喜庆红绸的新房里,烛台上的蜡烛还未点起,八仙桌后,一列靠墙而立的柜子上端,挂着一幅幅以攥暗色纹路的红木为框装裱着的字帖,那是孟慕晴在苏州时临摹的帖子,铺着红布的木桌上,茶壶盛满她最爱的银针,旁侧搁着的点心出自周记饼铺,不论是这些个细微的细节,还是仿孟慕晴闺房的摆设,皆透露出一个男子对心仪女子的满腔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