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医术拔尖的两名太医被隐卫拎进王府主院的新房里,高尘侧身坐在床沿,正亲手捻着块浸湿的方巾为孟慕晴擦拭指甲里沾染的鲜血。
动作格外小心,余光始终注意着她的动静,担心会弄疼了她去。
“微臣拜见五皇子。”太医躬身行礼,心里边直打鼓,谁人不知,今儿个这位在后宫大闹了一番?圣上震怒,正等着他进宫盘问呢,哪想,这位倒好,竟躲在府邸陪着女子。
太医偷偷抬了抬眼睛,忽地倒抽一口凉气,这女人不是五皇妃吗?她怎会一席单衣躺在床榻上?
曾在三皇子府与孟慕晴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医,忽然生出得知了什么惊天秘密的错觉。
“为晴儿诊脉。”高尘让开身位,站在床头,示意太医上前诊断。
“是。”两名太医屏气靠近床榻,食指还未摁上脉搏,却听高尘又道,“那只手。”
她右手有伤,怎能轻易触碰?
眉峰无意识皱紧,透着些许薄怒。
太医打了个寒颤后,忙不迭执起孟慕晴的左手,凝神静气开始把脉。
就在这时,善后完毕的小白也回了府宅,进屋后,在高尘耳边低声说道:“主子,骁骑营的张大人和九门都统李大人方才被圣上一道口谕传唤进宫去了。”
驻扎京师的两大军营,今日未经帝王允许擅自出动,定是要给出个说法的,若一个处理不好,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兴许会被扣上擅离职守,包藏祸心的罪名。
“嗯。”高尘漠然颔首,黑沉的眸仍牢牢锁在孟慕晴身上,似整个天下,除了她,他再也瞧不见别的。
“掳走孟姑娘……”小白刚欲把三名歹人已带回府邸的事儿与三个晨阳宫宫女参与其中的事儿说一番,话还没说完,就撞入了那双满是不悦的眸子里。
“她是五皇子府的夫人,不是什么孟姑娘。”高尘沉声提醒,纵然还没来得及拜堂,但晴儿的身份不会改变。
“额!”小白一时语结,尴尬地摸摸鼻尖,从善如流改变称呼,“掳走主母的人由十名隐卫看着,就关在柴房里,另外,属下在一处深井中,打捞出三具尸骸,是晨阳宫昔日的宫女,属下推断,兴许这件事,也有她们的一份力。”
“哦?”他的寝宫竟还有别人的桩子?高尘眸色一片晦暗,甚至还有几分讥讽与凉薄。
“属下已将尸骸送入宫中,转交贵妃娘娘处理。”
“做得不错。”这事关系后宫,由母妃出面最合适不过,“你现在便派人把后院围起来!搜寻鱼家千金的下落。”
若他没猜错,鱼梅梅就在府里。
“至于侯雨姵,暂且软禁,待查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再做定夺。”鱼梅梅来京后,一直住在他的府邸,除进宫见晴儿,鲜少外出,唯一的可能,便是敌人与偏院那个女人联手,以姐妹相见为由,将人掉包,借此躲过隐卫的监视,接近晴儿,使得计划顺利展开。
小白立即领命,率领府中侍卫及几名隐卫前往后院,将那座僻静的院落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密不透风。
“搜!”他大手一挥,侍卫齐齐进了院子。
仍在院中等待接应的侯雨姵,被这些个杀气腾腾的侍卫吓坏了。
“你们想做什么?”她慌忙挡在卧房门前,“这里是五皇府,你们敢擅闯,小心五皇子要了你们的小命!”
小白讽刺地笑了:“侯小姐,属下正是奉了主子的命,到此搜查下落不明的鱼家千金,请您莫要妨碍属下做事,否则……”
腰间佩刀豁然出鞘,泛着寒芒的利刃倒影着侯雨姵那张血色尽褪的容颜。
不!不能让他们进去!
侯雨姵垂死挣扎,厉声吼道:“鱼妹妹?她昨天夜里就离开这儿进宫去了,你们要找人,该去宫里找。”
“呱噪。”小白利落地点住她的哑穴,将人定在原地后,侍卫便畅通无阻破门而入。
“大人,您快看。”掀开被褥,下边藏着的崭新嫁衣映入众人的眼帘。
一名侍卫提起衣裙,刷地抖开。
“哼!竟敢擅自伪造主母的嫁衣?”简直是痴人说梦!“把东西拿好,待会儿一并交给主子。”
仅这一项罪名,就足够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侯雨姵无助的瞪大眼睛,不停在心里祈祷,千万别被这帮狗奴才发现了什么。
可惜,天不遂人愿。
侍卫敲了敲床板,立马发现声音不对,掀起床单后,果不其然发现木板上有一把手。
“是暗格!”
完了……
侯雨姵面如死灰,若非周身穴道被点,她此时怕早已瘫软倒地。
主居内。
两名太医诊完脉,立时禀报:“五皇子请放心,五皇妃仅是气血不足,又中了些迷药,开些补血活气的药方,仔细调理数日,便无大碍,至于她身上的皮肉伤,只需用雨凝露擦拭几日,定不会留下疤痕。”
闻言,高尘紧绷的面色缓和了许多,房间里那股叫人气闷的凝重氛围,也随之一扫而空。
“如此有劳两位大人了。”
“不敢,不敢。”太医谦逊地摇了摇头,走到桌边,提笔疾书开了方子,交给府里的奴才去置办,还贴心地叮嘱着火候与喝药的时辰。
高尘静静坐在床边,眸中倒影着孟慕晴熟睡的身影。
她做噩梦了吗?为何在梦中,眉心依然紧锁?
手指悄然抵上那拢起的小山包,极尽温柔地揉了揉。
“没事了,有我在,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敢伤着你。”是他的错,太过大意,方才使得她着了贼人的道。
高尘不愿去想,若她未留下线索,他是否能及时找到她。
他只知道,那些伤害过她的,或是试图伤害她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主子。”管家神色凝重地来到门外。
高尘收回手指,掖了掖被角后,才轻手轻脚出了门去。
“皇上派了人来,宣您马上入宫。”
呵,进宫吗?他是得进宫一趟,不然,如何为晴儿讨回公道?
高尘点点头:“府里的宾客你好生招待,若有人想走,不必强留。”
“老奴省得。”
高尘不着急即刻动身,反倒往后院走去,在半道上,偏巧撞见了正押着侯雨姵过来的小白等人。
眸色不由一冷。
那仿若冰凌的目光,让侯雨姵心尖大痛。
她呜呜叫着,似有千言万语想说,面上更是满脸泪痕。
奈何,高尘向来没有怜香惜玉的心,这世上除了孟慕晴,还有哪个女子值得他怜爱?
“主子,鱼家小姐中了迷药,属下将她安置在客(丁香书院小说)居,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了。”小白低声回禀,“人确是在偏院找着的,就被这女人藏在床底的暗格中。”
“把她一并带着,随我入宫。”高尘漠然吩咐,却是连一个正眼也不曾投给侯雨姵,任她哭得如何可怜,亦无半分动容。
离府前,他抽调了府中的侍卫严密把守在主居外,防止有人再想对孟慕晴出手。
时至下午,一轮火红的烈阳烘烤着大地,孟慕晴在两个时辰后晕乎乎转醒,有些头轻脚重。
她吃力地甩了甩头,撑着床板起身。
入眼,是一间熟悉却又陌生的房间,处处是喜庆的红,木窗张贴着双喜窗花,红烛旁,茶具玉器一应俱全,床头矮几上,搁着几盘花生枣子。
是新房?
对了!她昏迷前分明见到过五皇子!
孟慕晴瞳孔一怔,忙开口唤人:“有人在吗?”
“夫人,您可是醒了?”老管家笑得像尊弥勒佛,着一件暗红色儒袍,黑白交加的发高高束起,精气神十足,“主子这会儿进宫禀事儿,未在府里,特地吩咐老奴,若您醒了,记得喝药。”
他将手中的圆盘搁到桌上,端着里边的药碗送到孟慕晴身边。
“这药是太医开的,对补身子极好,您快趁热喝了吧。”
“这里是五皇子的府邸?”她不是做梦,而是真的见到他了?“我昏迷以后的事,您能仔细说一说吗?”
她必须得弄清楚之后发生了些什么,又是谁在暗中对她下的狠手!
“老奴也不知缘由,等主子回来,夫人可亲口询问主子。”管家一问三不知,只一个劲提醒孟慕晴喝药。
知晓问不出什么,她索性放弃,接过药碗,眼也不眨的一口喝到见底,略显苍白的小脸苦得微微纠成一团,饶是如此,她也没哼过一声。
老管家眼中的善意愈发加深:“您好生歇息,有事儿只管唤一声。”
“好的。”孟慕晴礼貌地笑了笑,目送管家离开后,休息片刻,待恢复了些力气,便起身在房间里转起圈来。
“这些是……”她站定在一面白墙前,拧眉审视着裱好的字帖,神色逐渐变得惊诧。
为什么她在苏州时,练过的狂草字帖会出现在这儿?
蓦地,昏迷前所见到的一幕在脑中闪过。
她当时的确见着过小白,而且他还同高尘一并出现,且神态尤为恭敬。
这么说,高尘他是认得小白的,那么,他定也知道雅懿!
孟慕晴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儿,嘴唇不自禁哆嗦起来。
若高尘与雅懿认识,那他岂会认不出那人的笔迹?
这些字帖,她是临摹雅懿的字写的,虽神不似,但形却有七成像,他难道没有怀疑过?
高尘心细如尘,怎会大意到分辨不出两者字迹的诡异之处?
可是……
眉心皱如山峦,为何至今他不曾询问过她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