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爷听薛英如此问便道:“眼下我不是提防人,只是在排除。”
“排除什么?还不是排除你怀疑的对象。”薛英道,他一转眼珠子复又道,“你是因为黄小姐的缘故所以才不愿意真正怀疑她爹,对吗?”
“这俩事儿有关系?”
“你喜欢黄小姐,对吗?”薛英语气咄咄逼人。
小张爷扑哧一笑道:“笑话,我干嘛喜欢她!她……她就像个假小子,还……是洋鬼子的假小子。”他说这话时竟有些结巴起来。
“你要想排除嫌疑,总该再做些什么。”薛英道。
小张爷道:“不用你说,我正计划着呢。”
二人说至此,忽听黄雅然在门口喊道:“张步云,街坊说你们这里来了洋人了?你英文可不可以啊,要不要我给你翻译啊。”黄雅然说着往长桌上一坐,她只见那二人面色有些凝重,便又道:“唉,铁飞尔还有‘不吃肉’去哪里了,还有何胖子呢?”
“出……出去了……”薛英道。他大概不忍心将黄雅然置于自己怀疑的范围内,是以说话显得有些结巴。
“他们去跟踪那个洋鬼子了。”小张爷却道。这惹得薛英瞅了瞅他,心中暗自揣摩这小子大概又有计谋。
“洋鬼子?刚才来的那个?”黄雅然道。
“没错。”小张爷跟着将那张字条推到了黄雅然面前,“这是洋人留下的。”
黄雅然自然识得这几个字,她也曾亲眼见过薛英如何从炉底拓出了这八字密语。
“那洋人知道铜炉的事儿?”
小张爷便把洋鬼子如何到此,又说过些什么统统说给了黄雅然听。等他说完这些,铁飞尔并何胖子与“不吃肉”一齐回来了。
“那洋鬼子不住在租界,”铁飞尔道。
“离这儿不远,一栋小洋楼里。”何胖子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他跑得气喘吁吁,“应该是独居。未见其他人把守。”
小张爷揉搓着下巴便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洋鬼子要试探咱们,咱们也该会会他去。”
“什么时候?”黄雅然道。
“明天,”小张爷道,“就明天晚上。”
……
第二日入夜时分,小张爷并一众人都在离着张记侦探社不远的一家饭庄子吃火锅子。锅里沸腾的汤水咕嘟着热气,叫秋夜的寒气都被拦在了外面。然而他们个顶个地都觉得心里没着没落。
“咱们,在等什么?”黄雅然夹起一筷子羊肉片,然而终于沉不住气了问道。
“对啊,步云哥,那洋鬼子家离这儿很近了。我们不是说要会会这洋鬼子吗?”铁飞尔也说道。
“呦,你啥时候成了步云哥了,我说小张爷?”黄雅然忽又阴阳怪气道,她又对铁飞尔道,“我说铁姑娘,人都管他叫小张爷,你这里管他叫哥,岂不是占了大众的便宜?”
那铁飞尔立时脸上一红道:“不是的,我不是这意思……”
“快闭嘴吧。”小张爷开口将二人劝开又道,“要想会会这位洋人凯伍德,自然该有我的方法。你们且在此吃肉喝酒,等到了时候自然就会叫上你们。”
薛英沉声不语,他一个劲儿将肉片往铜锅沸腾的汤里下。直到肉片煮老了却也不往外夹。他心里知道这位小张爷所谓的“等”终究是在等什么——小张爷等的是会不会有人在他们之前赶到那洋人家里。如果有人先行一步,那么自然就说明他们要造访凯伍德府邸的消息泄密了。而泄密的正是黄雅然或者是黄雅然无意间将消息透露给了黄柏东。他知道小张爷故意不在昨夜就行动,是要留够了时间好叫黄柏东知道这消息。想到此,薛英的心陡然一紧。他害怕看到的结果当真如此,如果真相如此那么身边的这位黄小姐岂不就成了敌人。
小张爷他们坐在饭庄子二楼,透过窗子正好可以望见不远处的一片房子。有钱人住洋楼,到了夜里会有电灯亮着,而没钱人所住的四合院很多连一支蜡烛或是油灯都不肯点着。
就在这片黑暗中,零星几盏电灯的光辉指出了那凯伍德洋楼所在的位置。
小张爷故意挑了这家饭庄子得以叫凯伍德的寓所尽收眼中。若然有个风吹草动,那铁飞尔干脆就能从窗户翻出去。
几人已是无心吃菜,薛英很快就将肉片都堆在了火锅里。何胖子便忙不迭往外夹着涮白了的肉片。可赶等一桌子的青菜与肉片都在汤里煮成了糜子众人也未见有旁人到来。
又不知过了多时,堂倌上来二楼陪着笑脸道:“几位,吃的可还满意?”
小张爷他们都是外场人,知道这是店家打烊送客的委婉说法。薛英见了情状,心下生出一种强烈的兴奋来,他心中自然暗自想道:“这泄密的断然不是黄雅然了。”随之,他便走在当先结了账。
众人站在街巷中,往前走不了几步就是那凯伍德的府邸。铁飞尔再度忍不住道:“步云哥,还要等吗?”
小张爷瞅了瞅黄雅然,他心头也陡然松了下来。
“不等了。咱们回家!”小张爷忽地伸了个懒腰道。
“啊?”黄雅然几人皆是一阵讶异。
“你怎么想的?我们在这里守了这么久就为了吃一顿涮锅子?”黄雅然道。
铁飞尔亦变得焦急,“步云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为什么不去找那洋鬼子?”
“你们看!”小张爷单手一指,正指向那座洋楼。众人只见那座洋楼正亮着灯,“灯一直亮着,却没有任何人影从窗户走过的动静。”
“就这样的推断也未免牵强了些吧?”黄雅然道。
“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铜锅涮肉这里坐上这么久吗?”复又问道,见众人仍是茫然便自己说道,“这家火锅是方圆几里地唯一一家经营到夜里的饭庄子。我就想为他托足了时间。”
“为他?”黄雅然愈加糊涂。
“为凯伍德,让他尽情在张记侦探社里好好搜搜。”薛英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