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至的自然就是那何胖子。胖爷身板如一座小山,又由屋檐上落下直砸的那白顺嗷喽一声叫。

原来何胖子心眼儿多,自打他甫一进这小巷子便瞅见了四处勾连纵横,只要选择对了便可迂回包抄。

那白顺只道来人并不熟悉胡同地形,便以为何胖子放弃了不肯再追才放松了警惕。

白顺被何胖子砸得喘不过气来,立时告饶道:“胖爷,胖爷,可放了我吧。你再不挪开大胖屁股非要了我的命不可。”

何胖子单手就擒住了这白顺。路上他就遇到了小张爷并“不吃肉”捉住了白其。

几人并在一处,薛英喘着粗气当即就在灵堂之中审问其这白家兄弟。

那白家兄弟一看便知道没有城府,也不是惯犯,兼又瞅着死尸,当即就把自己做下的案子说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那二兄弟,家中都没有了老人,只二人指着海河水过活,主业是海河捞尸队的编外警察,更多的时候则是靠着打渔为生。一般夏季,海河之中无论是失足溺毙的人也好还是诚心投河自杀的人都比冬令时多,是以这段时间他们的时间基本都用在了捞尸之上。捞尸按人头算钱。过了夏季,特别是到了冬季,海河封冻后偶尔会有冰钓的人落水,是以两兄弟到了冬天亦不能闲着,不过中心则也转到了冰河钓鱼上。

“是我这娘们她不守妇道……”那白顺率先开口道。

“唉,也怪当哥的我,给你寻了个什么婆娘啊!”白其也是涕泗横流,一心难过。

这白其天生不近女色,二人攒些银两便给老二白顺娶了这个婆娘。然而这婆娘并不守贞洁妇道,勾搭了三五个人。那白其早就看她生恨,本欲靠她给白家传宗接代,然而事已至此他自知这样的女人肯定是要不得了。

时值海河上又发生了老鼋杀人案,是以白其与白顺借了这老鼋杀人的案由把这不守妇道的媳妇掐死了又扔在水中,将一场杀人案与“老鼋杀人”联系在一起,便可引开众人视线。

“你们自以为是海河捞尸队的成员,可你们却忽略了一点,你们没有验过尸体,也不了解这老鼋杀人还需要个乌龟壳子!”小张爷又道。

“咳咳,”薛英跟着又咳了几声,他觉得自己胸腔都要炸开了复又勉强说道,“刚才我们故意在灵堂里验尸叫你们听到,就是为了让你们自己乱了阵脚,想不到你们乱得如此彻底!”

兄弟二人看着那还燃着长明灯的棺材,心中陡生出无限怨毒之情来,不过眼下还能如何。命,一切都是命。

“还有一事儿要问你们!”小张爷瞅着二兄弟复又道。

他面色冷峻,就叫那二兄弟嘴上嗫嚅起来。

“你们指着海河吃饭又是捞尸队的,可听过什么人善用鱼线?”小张爷问道。

“鱼线?”那白其道,“指着海河吃饭哪里有不会用鱼线钓鱼的?”

“可终归有个人用起来鱼出神入化吧?”小张爷又问道。

白顺吸溜把鼻涕,忽然道:“有,有这么个人。”

“谁?”

“一个叫张永庆的小子。人送外号银钩子张永庆。”白顺道。

那白其跟着道:“对,银钩子张永庆。这小子不是天津卫的人,听说是闯关东留在这儿的。老家是山东的。”

“他有什么本事?”

“一条鱼线拴了鱼钩,悠忽飞出如灵蛇般飞舞。这还有个名号,叫做‘银须甩钩’!一条银色的鱼线往河里一甩就可以钓上鱼来!”白顺复又道。

小张爷摸了摸下巴,眼瞅着那薛英已经立足不稳就要摔倒,怕是高烧已经起来了。便急忙呈报官面,捉了二人交到了谭先英手里。

谭先英起先还以为是捉了“老鼋杀人”的案首,赶等到了才知不过是一场红杏出墙的杀人案子罢了。民国因为这样的杀人不在少数,不少都成了记者花边新闻的故事。

小张爷则领了薛英等人回了张记侦探社,他将薛英安顿好又熬了去风寒的药。

赶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小张爷心中想到是时候该去看看这位银钩子张永庆了。

等到夜幕四合,小张爷便换上了一身夜行衣靠。他特嘱咐铁飞尔留在侦探社里小心提防。自己则领了“不吃肉”往银钩子张永庆的家中摸去。

到了附近,小张爷便被一阵子贴饽饽熬小鱼的香气所吸引。天津卫有句话,叫“当当吃海货,不算不会过。”沿河而居的百姓最得意的就是河海两鲜。

时值岁末,鲜味儿越发稀缺。但银钩子张永庆是指着海河吃饭的弄人。他有手“甩钩子”的本事儿——细长的鱼线上拴了个银色泛着寒光的鱼钩子,往海河里一扔。鱼钩子不用上饵料,张永庆单有手绝技,腕子抖上三抖便可叫鱼儿自动咬了钩。

这日天刚擦黑,张永庆的竹篾篓子里已经装下各色杂鱼无数条。将这些鱼去除了肚肠与腮,大锅熬着杂鱼,又将玉米面的饼子围着锅壁贴了一圈,拿鱼汤把饼子煨熟了。

张永庆做这个也是一把好手,是以整个胡同里都飘着他手里的贴饼子熬小鱼的香气。小张爷叫“不吃肉”循着香气找到了张永庆的房檐下。他跟着叠指弹窗,便见屋内一盏小油灯跳着小火苗,桌旁正坐了一个人正往嘴里送着玉米饼子。焦脆的玉米饼子下肚,那人便又吧嗒一口酒,好不惬意的神情。

按理说,那人便应该是银钩子张永庆。小张爷借着这窗户纸上的小洞瞧不真着,他只觉得眼前那人眉眼儿鼻子似曾相识。他跟着就闭上眼睛往窗户底下一蹲。

这人的脸膛好生眼熟,小张爷就在脑袋里玩了命搜寻。忽地,好似一道霹雳从头脑中炸开。他想起来了——屋里的那位张永庆若是面庞白些再白些,赫然便是站在白鹿娘娘身旁的那位白脸汉子。

虽然之前的白脸汉子叫白面粉似的腻子糊住了脸,不过轮廓便是面颊的走势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拿白面腻子遮蔽住的。

为了进一步确认,小张爷忽地又探起身子向那眼破洞处去看——这下似乎只要将双眼眯缝起来看便觉得那张永庆与白面汉子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人。

“若是如此,这位张永庆看来与‘老鼋杀人’是彻底脱不开干系了。”小张爷心中暗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