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想不到的是,第二天顾乘风是带着伤来上课的。而且伤在脸上,青青紫紫,异常明显。
这就意味着,从他踏进校门到进入教室这段时间,已经有无数同学观摩过他的伤口,并且在心里进行过各种匪夷所思的幻想。
同桌许暖暖凑上来,小声告诉我:“我找顾乘风好兄弟打听过了,顾乘风他爸是个家暴狂魔,听说他在学校里早恋之后,不仅打了顾乘风,还把他妈也打了,说什么教子无方。幸好他们两家住对门,爸妈赶紧爬起来劝架,不然这母子俩还要被打死。”
说完她又拱了拱我的手臂,采访道:“林曦,他们都说和顾乘风早恋的人就是你,你现在是个啥心情啊?”
问我的心情?
我不禁冷笑。
昨晚我觉得,那人举报是因为见不得别人好,自卑又懦弱,所以我不屑。
而现在,我的心里,只剩下愤怒。
纯粹的愤怒。
一个小小的计谋,在脑海中冒出来,逐渐生根发芽。
我故意用很大的声音告诉她:“不用猜了,那个要追顾乘风的人就是我。但我们就是在排练室牵了一下手,不知道被谁举报到老师那里去了。”
许暖暖一开始还想捂住我的嘴,但接收到我的眼色示意之后,她便放下手,不再管了。
这番话着实惊到了很多同学。尖子班永远逃不开竞争二字,为了学习成绩耍点小手段也在所难免。但是所有人,都对打小报告有强烈的排斥心理。
它,等同于奸细。
尤其是,它最终导致顾乘风,带着一脸伤来上学。
谁都知道他性格高傲,何况这事还波及到了他的妈妈,很有可能导致一个家庭破碎。
“排练室?不就是上次演讲咯,那里不通风又看不见太阳,除了他们两个,谁会去钻那种地方?”
离我最近的许暖暖,第一个被怀疑。
“是许暖暖吧,她和林曦关系这么好,也就只有她能知道林曦暗恋顾乘风。而且她成绩差,说不定就嫉妒人家两个全校第一第二呢?”
许暖暖人如其名,性格火辣,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
“成绩差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你成绩再好,不也和我在一个班吗?张口就污蔑别人,真要比道德高低,指不定谁输呢!”
“你本来就是靠家里有钱买进这个班的!我就是看不起你,怎么了?”
“怎么了?你想打架是吗,老娘奉陪!”
因为许暖暖嗓门特别大,所以当时的场面一度非常热闹,把隔壁班的同学都吸引过来围观了。
就在大家众说纷纭的时候,前排一个女生突然站起来,声音小得像苍蝇叫。
“别吵了,是我告诉老师的!我本来也就是偷偷举报一下,没告诉别人,许暖暖你非要嗓门这么大把这件事嚷嚷出去吗?”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我和她,毫无交集。高三大家都忙于学业,有那么一两个好朋友,已经很不错了,你不可能费心思去讨好每个人。
半个学期过去,我和她的交流,好像都没超过三句话。
“那个,你为什么——”
我仍然试图用比较平和的方式交流,顾乘风却刷地站起来,眼睛瞪得异常大。
“真的是你?”
那时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生气的样子,很恐怖,好像随时会伸出手掐住对方的脖子。
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就有点花里胡哨了。
见女生点点头,顾乘风气得握紧拳头。谁知对方会预判,顾乘风这拳头还没来得及动,她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委屈地流下眼泪:
“早恋本来就是错的,而且还是高三时期,我举报是为你们好,就一个早恋而已,又不可能把你们开除出学校!哪里算害人了?”
许暖暖直接翻起了白眼:“你别装好吧,真为他们好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他们?我看你就是想看他们挨训,自己觉得爽,真贱!”
我有点担心她又去老师那里告状,伸手捂住暖暖的嘴,顺便警告那个女生:“你别想着找老师,暖暖是因为你才被冤枉的,她发脾气也是因为你,就算你找到老师那里去,我们也占理。”
许暖暖同志情商出奇的高,立刻顺着我的话给人家道歉:“算了,是我对不起你。毕竟我又没被打,只是替你背了锅,被小小地冤枉一下而已。”
虽然话里是在道歉的,但那高傲的态度,让对方有苦说不出。也算是给我和顾乘风出了一口恶气。
班主任来的时候,那女生还伏在桌子上小声地哭着,任谁去劝都不理,伤心极了。
即使她不抬头,班主任看到位置也能认出她是谁。
作为这件事曾经唯一的知情者,我收到班主任无奈的眼神,摆出看热闹的姿态,看着她把那姑娘领走了。
我猜老师会安慰她的。
也只有老师能安慰她。
放学时我又偷偷溜到顾乘风身边,端详他的伤口。
如果将时间比作水,将愤怒比作浑浊的泥沙,那么,在时间将泥沙淘尽之后,我低头发现的那件东西,应该是心疼吧!
我心疼顾乘风。
哪怕他们肯多问一句,也会知道,他只是个心动了的普通少年,而且礼貌克制,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直到那次炸厕所的事儿,我们才有了一点交集,凭什么要罚他罚得这么狠?
可惜这些话,我都不敢说。
我只能像普通朋友那样告诫他:“以后别捏拳头吓人了。假如她一口咬死你要打她,老师也说不清,到时候倒霉的就只能是你自己。”
顾乘风摇摇头:“我只是不甘心我妈被打,如果我真的动手,那就和我爸这种人没什么区别。”
我转身假装还有东西要收拾,不想让他发现我难过。
即使发生这种事,他还是愿意管那个人叫爸爸。
顾乘风冷漠的背后,藏着别人看不到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