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海设下这样大的一个局,现在一切终于真相大白。云裳海看着手里的那半块阴阳玉佩,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来,幽幽说道:“曾经,我云家是白国最鼎盛的世家,我云家历代,都是白国的大祭司。旦夕祸福,白王说了不算,我云家说了算。”
杨千予冷笑道:“可惜啊,你们云家卜算那边厉害,还是没有算到白国会一夕之间灭亡殆尽。”
云裳海没有生气,反倒点头笑着说:“你说的对。我父亲那时候终日沟通神明,可神明却不说话,也没有告知与他,大难已经临头。直到那个小人带着兵冲破了皇城,一把火烧掉了皇宫,也烧掉了云家。我母亲带着我从狗洞爬出去,用泥巴涂满脸,把这阴阳玉佩藏在嘴里带出去。
神明,神明有什么用呢?我虔诚的时候,神明不救我,只有我才能救我自己!只有兵马,才能救我自己!”
云裳海吼道:“所以,我要成为这白国的王!我要天下没有人,再在我面前对我指手画脚!”
“我以为你想要复兴白国是因为你忠于故国,想要为白国的旧臣和百姓谋一方净土。”杨千予失望地说。
“天真。”云裳海摇摇头:“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净土?不过是浩浩熔炉。”
杨千予当真是一点也不想同云裳海多言了,这样的一个云裳海,褪去了他表面上的光风霁月,显露出的,是与齐景灏一般无二的权欲之心。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云裳海似乎对她还留有善意,未曾想过要她的命。
杨千予便问道:“既然如此,那小女子便祝未来的白王,洪福齐天了,既然现在贺鲁已死,我也想告退了。您的婚事已经举行不成了,想必还要忙着善后,我就不多打扰了。”
贺鲁一死,不久之后的登基大典上就少了皇后,想必云裳海还要解释一番白国公主不幸身亡的事情。杨千予转身欲走,却听见云裳海笑了两声。
“谁说,我的婚事办不成了?”云裳海垂眉笑道:“不是还有你么?”
“你这是何意?”杨千予皱眉。
云裳海压低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他走上前来,用那沾了贺鲁鲜血的手拉起杨千予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说道:“你还记得,那天我在大石国王帐外,对你说的话吗?”
海拉尔的星光那样明亮,就像是他眼中人晶亮的眸子。
“我说过,我甘愿放弃所有,但我一定要,得到我最想要的你才行。”
杨千予瞪大眼睛,云裳海盯着她道:“我能让贺鲁成为白国公主,为什么你不可以?那些大臣和军士们没人认真看过贺鲁的容貌,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公主长什么样子,而你,才是我的公主,我的皇后!你要戴上凤冠,跟我一起走到白国的宫殿里去,接受臣子们的朝拜!”
杨千予这才明白过来,云裳海是想要自己嫁给他,成为白国新的皇后?可自己对云裳海毫无爱慕之情,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荒唐的要求,她断然拒绝道:“我不能同意!”
“由不得你同意不同意!”云裳海喝道:“你只能这样做!”
他叫那外面的小太监将门打开,箍着杨千予的手腕将她拖出去,几个侍女围住杨千予。
“把人给我看住了!不能有什么闪失!”
“是!”侍女们制住杨千予,显然是对云裳海言听计从。
看来云裳海之前所言不虚,这里上上下下都已经封他为主,根本无人去看那殿中贺鲁的尸体一眼。
“云裳海,你这样与齐景灏有什么区别?你这个卑鄙小人!”杨千予被侍女们拉住,根本无法挣脱,只能高声叫道。
“我与齐景灏本就是同一类人啊!”云裳海笑着说道:“要不然,我也不会最先去接近齐景灏,因为同类人总是相似,他的心思我更好掌握啊。说起来,无论是野心,还是手段,甚至于看女人的眼光,我们都是一样的呢。”
没等杨千予说话,云裳海一挥手道:“带下去!”
杨千予被带去了内殿由云裳海的心腹亲自看守,在这陌生的深宫之中,杨千予并未感到恐惧,只不过卧在冰凉的枕榻上时,忍不住怀念起两年前,那般温暖的卧房里,身侧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随时供她取暖,而平日里亦是予取予求,带她百般呵护。
齐景杭,你现在身在何处,伴着何人呢?
杨千予随后又想到,自己原先在江南时说了那般重的话,恐怕齐景杭对自己已经是伤心百般,再不会有半分眷恋了。
想到自己自从嫁入五皇子府里,却匆匆一别数载,聚少离多,到如今恐怕当真是再无缘分。杨千予深感命运弄人,自己前一世那般不堪,没想到重活一世竟然欠下如此多的情债难偿。
“姑娘,天气寒凉,拿个暖手炉吧。”丫鬟知道她被云裳海看中,不敢怠慢了杨千予,夜里风重,给杨千予烧了个暖炉掖在被窝里暖着。
“多谢你。”杨千予点点头,有了这个暖炉,她冰凉的手脚也开始回温。
“姑娘不必客气。”丫鬟羡慕地说道:“姑娘长得可真好看,怪不得叫皇上喜欢。”
杨千予一听这话,一时间竟难以接话,只得叹息道:“红颜皮相,不过是百年后的枯骨罢了,哪里值得这般喜爱?不过是人生苦短,使人浅薄,修不成这心性,便也只好着重于皮囊了。”
丫鬟说道:“姑娘这话,我听不大懂,但可见姑娘是极有才华的,有才华的女子,总是好的。”
杨千予摆摆手,那丫鬟便下去了,这些丫鬟们都在外间守着,谨防着杨千予逃跑。而杨千予带来的三个千绝卫,此时也正在暗中寻找杨千予的下落。
他们探明了这间偏殿,便在深夜时分摸了过来。
夜刃避开守卫的视线,敲了敲窗子,杨千予也睡不安稳,立时便醒了。
“夜刃?”
“正是,主君,我已经探明了千玉天和白飞扬如今所在,正在雁门关外的一处野林里扎营,剩下的兵马大概有不到八万人。”夜刃悄声说:“主君如今可还好?用不用在下救您出来?”
“不用救我。”杨千予低声道:“这里守备众多,你们根本无法救我,不要白费功夫。”
“是!”其实夜刃也明白,见杨千予多半没有性命之忧,便不再多话。
“千玉天跟白飞扬怎么能在野林里扎营?他们难道不知道,如今深秋,若是以火攻之,这八万人全部都要搭进去么?不行,夜刃,你立刻去找他们,告诉白飞扬马上离开野林!”
这枯草和枯叶,树枝荆条遇火即燃,云裳海恐怕内心早就盼着他们扎堆进林,只需在四方点火,这八万人一个也跑不出去!
夜刃显然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也不多话,立刻闪身没了影子。剩下的两个暗卫隐没在暗处,守护杨千予的安全。
而此时在雁门关外的密林深处,千少天愤怒地叫骂着,周围的将军们都劝着,千少天和白飞扬这对正副将,一直这般毫无默契,难怪这二十万大军最后也就剩下了八万。现在白飞扬又一力主张将人从密林中撤出,到平坦的空地上去扎营,千少天大骂白飞扬是废物,去空地上扎营,是等着叛军的弓弩吗?
白飞扬据理力争道:“在野林扎营确实是上佳之选,不过也仅仅是在春夏之际,现在正值深秋,这野林里枯草甚多,树木干枯,一点就着,若是敌军用火攻,我们就要全军覆没!”
千少天道:“白飞扬,这大军之中主帅者何人?是不是我千少天?你不听号令,多次违背我的命令,你以为你是谁?在京城之中有皇上和五皇子给你做靠山,我动不得你,难不成现在你变成我的下属,我也动不得你吗?来人!”
几个士兵站出来。
“给白将军尝一尝杀威棒的滋味!给我打!”
千少天气红了眼,叫士兵们按住白飞扬,就要拖下去打板子。
就在这时,一发羽箭隔空而来,直插在千少天身边的旗杆上。千少天吓得打了个哆嗦,一看那羽箭尾端绑着个纸条,忙拿下来展开一看。
“密林危险,小心火攻。”
八个大字赤裸裸地仿佛在嘲讽着他。
千少天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将那纸条撕碎,对着白飞扬叫道:“是不是你搞的把戏?特地找人来吓唬本帅?”
白飞扬冷着脸说道:“那箭的来势是从东南,射箭之人应还未走远,我这就去看看。”
说罢他很轻松地便挣脱了身旁的束缚,运起轻功向着弩箭的方向追赶过去。
而千玉天被这羽箭一吓,心里也打鼓,便叫兵马逐步撤出密林,这黑夜里大家都不想折腾,士兵之中怨声载道,很多士兵已经生出了逃亡之心,大乐国军队军心已散,败亡是迟早之事。
白飞扬的武功高出夜刃,不多时便追上了他。
“白将军?”夜刃抱拳道。
“你是何人?”白飞扬面无表情。
“在下夜刃,奉小姐之命特来给将军传信而已。”
白飞扬早已知晓这白国叛军领兵的乃是云裳海,闻言不由得猜疑道:“你们小姐,难不成是杨千予?”
夜刃点点头。
“为何杨千予会跟白国叛贼在一起?”白飞扬心里疑惑,两年前杨千予失了消息,再出现后竟然身在江南,而后又跟白国叛贼混在一起,这种种不得不让白飞扬疑惑起来。
之前白飞扬与杨千予初识,杨千予知晓其白国旧部的身份后,还专门劝过白飞扬,劝他效忠大乐国,不要让百姓再次陷入战争之苦。
要说这样的杨千予会投身白国,白飞扬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