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杨千予穿着浅绿色的水纱白芷裙,走到齐景杭身边,轻声问道。
“没什么。”齐景杭违心地扯开话题:“两年没有回来,这里的陈设你可都还记得?”
那养心殿中皇帝的话语,他又怎会说出来给挚爱之人知晓?
可杨千予何等聪明,又怎么会看不出齐景杭心中所想,她挽着他的手臂走到房内,将刚沏好的君山银针推到他那边去,轻声说道:“其实你不说,我大概也猜得出,皇上一定是说了关于我的事情吧?”
齐景杭不语,只握住了杨千予的手。
“我明白。”杨千予回握:“不明不白消失了两年,回来后大张旗鼓地在江南笼络士子不说,还去到雁门成了白国的皇后,若换做是我,也容不下自己。”
“千予,你不要这般说。”齐景杭说道:“你最初被齐景灏监禁,而后的一切,都是因着要救护我而起。”
他的眼眸真诚又专注,眉头紧锁的样子,让杨千予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平那皱紧的眉心。齐景杭看着杨千予这般爱慕的眼神,心中的愁云也消散了大半。她总是这样,跟个小猫似的,总是莫名其妙地就被其他的东西吸引去了注意力,连人说话都似听不见。
齐景杭抓过这“小猫”的“爪子”放在嘴边儿亲了亲,杨千予神色一动,两年了,终于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个当初,被她认为是家的地方,看着周围分毫未变的陈设布置,看着面前人熟悉而清俊的面庞,她心中的不安逐渐散去,而一种温暖油然升起。
虽说,前路还有太多太多的未知和不确定,但杨千予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她喜欢这里,喜欢这个种着桂树的小院落,喜欢眼前的景致和屋子里的摆设,喜欢家具们和下人们,喜欢当初十三先生和白飞扬吵吵闹闹的日子,喜欢在自己身边这个男人的怀抱里酣睡。
蝴蝶飞过秋千架,秋日萧索篱笆落。
杨千予主动凑过去,檀口微张轻轻啄了啄齐景杭的唇。
软软的,温温的。
齐景杭眸色一黯,起身捞起小小一团的杨千予,扶着她的脸颊将这个吻逐渐加深。这样久的思念与颠簸,这样久的误解与伤神,他们最终依然两心相知,不离不舍。
衣衫半解,轻喘如莺,杨千予已经像只被剥了壳的鸡蛋,被齐景杭攥在手掌心,她意乱情迷之际,忽地想起:“等等,现在没入夜……我们……我们不能!”
齐景杭道:“管他呢。”随即以口封住了杨千予接下来的言语,随着一连串的呜咽声,齐景杭像一只永远也不知餍足的饕餮,将杨千予这只主动送上门的小羊羔拆吃入腹。
两年之前,她们尚未挑明彼此的心意,他为她留好选择,遵规守矩未逾线一步。
而今日,他们再也不用彼此犹豫和忍耐,齐景杭甚至觉得,若是在此时,一切都抛诸脑后,什么也不用想便好,什么家国,什么王位,什么朝野,都统统做烟云散去,他眼里心里仅仅容得下杨千予一人,她的笑起来的样子,她低声啜泣的样子,她逞强的样子,她示弱讨好的样子……
云雨过后,齐景杭看着床单上遗留下的落红,眸子中是掩藏不住的惊喜!
“千予,你……”
“我什么我?难不成你以为我当真是失了贞洁?”杨千予一挑眉,带着些威胁的口吻说道。
齐景杭将她抱入怀中,他本已经做好准备,即便杨千予当真在这两年中发生了什么,自己也绝不会怪她,因为他爱的是杨千予这个人。但当看到,他的卿卿无论是心,亦或是身子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一人后,齐景杭仍旧难掩激动。
杨千予低声说道:“你可曾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你当了皇帝么?”
“我记得。”齐景杭说:“你说,我会是个好皇帝,爱民如子。”
杨千予道:“那是骗你的,事实上,在我的梦里,你与我都死了……你身有不治之症,却并非死于病榻,而是死在齐景灏的陷阱之中,齐景灏做了皇帝,而我,是他的皇后。”
“你是他的皇后,又怎会死?”齐景杭权当做是杨千予在讲故事。
“因为你呀。”杨千予甜甜一笑,对着空气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可那些虚无从她指缝中溜走,她终于张开拳头,里面空空如也。
杨千予道:“我十四岁嫁她,守了他十年,在他继位之后,一杯女儿春,将我送进了你的卧房。”
齐景杭有些惊讶:“难不成在你的梦里,我们是……”
杨千予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齐景杭居然觉得这个荒诞的梦境似乎有种隐隐的熟悉感,似乎有些事情本应当是如此,但却都偏离了他们原本的轨道。
杨千予道:“如今,我不再是杨家的女儿,也没有了阴阳玉佩,甚至天下都不容我,你愿意跟从前一般待我,杭郎,我很欣慰。”
齐景杭听出了她声音中的苦涩,他知道,杨千予虽然看上去自信坚强,但事实上还是一个总是不安的孩子,她太需要一个供她依靠的港湾了,只是她素来敏感,谁也不愿意去相信。如今的她,能够一点点地对自己敞开心扉,齐景杭也觉得自己苦苦守候有了意义。
“别多想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齐景杭吻了吻杨千予的额头:“若是当真这世上不容得你,我便如你所说一般,放弃这皇子的身份,陪你去看便天下之景,览遍江湖之秀。我们去找一个没人认得我们的地方,过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
杨千予回京的消息被很严密的封锁了起来,虽然齐景杭很想昭告天下重新给杨千予正名,并向众人宣布,她就是唯一的五皇子正妃,但李福全劝阻了他说道:“皇上的态度暂且不提,毕竟是殿下您的父皇,一切还有商酌的余地,可若是殿下把事情弄得路人皆知的地步,朝臣们一定要上书弹劾杨千予,也要弹劾殿下你的。她……毕竟是做过白国的皇后,这件事毋庸置疑,白国一日不灭,她的事就一日不能摆上明面来,否则的话,就当真是谁也保不住她了!”
齐景杭道:“多谢李公公的提醒。”
李福全叹息了一声道:“唉,咱家当年也是看着皇上,跟您的母妃纳兰贵妃娘娘这般恩爱过的……可惜啊!”
这话似乎有些说不明的意味,可还没等齐景杭抓住,李福全就已经拱手道:“得嘞,五殿下,老奴告退了,您自个儿多保重。”
“李公公慢走。”齐景杭亲自送了几步,看着李福全的身影消失在鳞次栉比的殿宇后,今日早朝之后,李福全便特地在外面等候着自己,又说了这样一番话。齐景杭能够感受得到这里面的善意,但这宫里的事,可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这个李福全究竟是谁的人,为什么要来提醒自己?齐景杭一点头绪也没有。
“怎么,早朝有什么新奇的事儿么?”回到皇府,杨千予为齐景杭摘去斗篷。
“西北败了。”齐景杭沉声说道:“千少天不顾阻拦,执意要强攻朔方,中了云裳海的埋伏。”
千少天狂妄自大,又不听白飞扬的意见,齐景杭这一走,兵败也在意料之中。
“云裳海的手腕还是很厉害,挑唆大石那边的巫族生事,得翰不得已也要撤军回大石去。”齐景杭说道:“我若不走,这场战事最多到年关就结束,而现在……还不好说。”
西北军失利,暂且退避云裳海的反击之势,给了他休养生息的时间,若是拖到来年,恐怕又会多生事端。
杨千予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开口说道:“为何皇上执意要令千少天为主帅?难道千少天的这些错误,皇上全然不知?”
“折子递不上去,我与白飞扬又是那般的关系,他是我府里出来的,我不好直接弹劾他的上司,有结党营私之嫌。”齐景杭道:“现在朝中局势颇为紧张,父皇脾气也很不稳定,没人愿意冒这个风险。”
杨千予眼珠转了转,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王爷,你可还记得祝家的那个祝之常?他不是也在西北军里?”
“确有此事。”齐景杭点点头,猛然醒悟杨千予的意思。
皇上现在无非就是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西北军目前的状况,也不知道接连溃败的原因是在于千少天的刚愎自用。若是折子递不上去,朝臣知道内情的也无法开口的话,能够让西北军的人亲自来说明情况,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我这便给常弟去信。”齐景杭立刻写好指令,用信封封好,招来暗卫,吩咐他亲手交到祝之常手上。
这信去了之后,杳无音讯,而后的几次早朝,齐景天都故意重提西北军溃败一事,意在打压千少天和白飞扬,暗指两人无能。
“父皇,儿臣觉得,兵马大将军领兵多年,鲜少败绩,怎么就在这朔方屡攻不下呢?其根本原因,还应该在于身为副将的白飞扬,缺少经验,势必拖累他人,导致全线溃败!”齐景灏赶忙将脏水转头泼向白飞扬,千少天可是他的人,太子想要一口吃个胖子,恐怕是想得有点天真。
齐景灏如今在朝中可谓是如日中天,与杨家联姻,又与千少天结交站队,朝臣们也纷纷应和道:“正是正是,看来是白将军稍显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