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何衣衣的眼泪,何世明如何不心疼?那是他视若珍宝的女儿,若当真可以,他也希望她能够嫁与一个好人家,幸福美满地过一生。
“皇宫,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为何一定想把衣衣送到那种地方啊?”何世明向着朱晓玉吼道。
“老爷,咱们现在……已经是没得选择,回不了头了!只能一条路走到底!”朱晓玉拉住何世明的衣角,说道。
何世明的内心十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是顾全自己的忠义,还是顾全自己的妻女。而就在这种时候,突然府邸外的大门,被人粗暴地推开,风夹杂着雪花扫入。一个穿着黑色大氅带着兜帽的人走进来,带入了一地的风雪。
何世明骤然一惊,站起身来,他们何家刚刚得罪了皇帝,现在不得不警惕起来。
那黑袍人大步走来,解开系在颈口的带子,放下兜帽,露出一副异域的面孔,那如同海洋一般的蓝色眼珠,里面凝结的寒霜让何世明打了个寒颤。
“何世明?”
这黑袍人认得朱晓玉,而这男子既然同朱晓玉何衣衣在一起,那必然就是这儿的一家之主,寒草堂的何世明了。
何世明警惕地将老婆孩子挡在身后,抱拳问道:“正是在下,你是何人,为何突然闯入?”
那黑袍人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以内力一送,那薄薄的纸便插入木桌之上。这样的功力,已然达到了十分可怕的地步,让人半点反抗之心都生不出。
而何世明心思缜密,又瞥见那黑袍人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白色豹尾。他身上直冒冷汗,跪下来道:“原来是大石的大君到了……何某,有失远迎。”
黑衣人确实就是得翰,他漠然地看着何世明:“你又并非大石人,跪我作甚?今次我来,只不过是受人之托,给你送这封信罢了。何世明,你们药王谷本王在大石也曾听说过,可本王耳中听到的,似乎与现在的你们有些区别啊?”
何世明站起身,去将那封钉在桌子上的信拔出来,等着得翰的下文。
“本王听人说,在大乐国的江湖上,医仙世家药王谷,那是一个所有武林中人都约定不许伤害的组织,而药王谷之人,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心怀仁义大爱,是非分明且轻蔑权贵。”得翰说道,他每说一句话,何世明的头就低一点。
药王谷当初,确实是这般,但……何世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得翰大君说的是,小民确实有辱于药王谷门风,已经不配做这药王谷的掌门了。小民还有一个师弟,等到他回到京城,小民就将这掌门之位传给师弟。小民的女儿……犯下大错,希望皇上皇后,仁慈为怀,小民既然已经到了京城,定然会医治好皇上的毒,不会做那等挟恩图报之人!”
何世明知道,若当真是因为药王谷,让这好不容易迎来的圣明君主不治身亡了,恐怕除了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世人唾弃,他自己也迈不过去自己心里的坎儿。
“皇上的毒,自然要解。”得翰抽出腰间的刀,放在面前看了看,有伸出手指弹了弹刀身:“只不过,何神医,你不妨先看一看这封信。”
何世明心里莫名,打开那信,只浅浅瞧了两行,便已经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何世明抬起头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得翰。
得翰点点头:“杨千予已经同意了,你若还想要你那女儿去做皇后,便依照上面写的,做好准备。这是唯一的机会,若是事成,即便齐景杭万般不愿,也已然是木已成舟,以他的性子,不会对千予的妹妹怎么样的。”
何世明仿佛是被抽了魂一般地,一脸恍惚地坐到椅子上,手一松,那信便掉到了桌子上。何衣衣一把将信抢去,贪婪而紧张地看了起来。
何世明回过神来,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为何要这样?这当真能行?”
得翰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你也可以选择直接将解药奉上,然后带着你的妻女永远离开,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本王不会去左右你的决定,不过……机会可只有这一次,你可要想好。”
得翰说完,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何世明朱晓玉和何衣衣面面相觑。朱晓玉握住何世明的手,问道:“那信……里面写了什么?”
何世明说不出话,指着何衣衣说道:“你自己去看。”
这对母女凑在一起,又将那信看了一遍,朱晓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这能行吗?”
何衣衣道:“有什么不行?现在杨千予都已经愿意了,爹,咱们就这么干!”
“胡闹!”何世明大吼,他涨红了脸,望着这个一直宠爱的女儿,站起身来披上衣裳,就向着外面走去。
“你干什么去?”朱晓玉忙喊。
“去见皇上!”何世明大喊:“这样缺德的事,我何世明做不了!也不想去做!这样的事,要是被世人知道了,我们药王谷成了什么?乱臣贼子?大奸大恶亦不过如此了吧!”
朱晓玉和何衣衣一起站起身,朱晓玉拉住何世明的衣袖,何衣衣抱住何世明的腿,将他拖在原地,她们两个又是哭又是闹,何衣衣抬着头流着泪说道:“父亲,这是女儿最后的机会了!这不是什么善与恶,也不是什么乱臣贼子,只不过是女儿的一腔爱意罢了!父亲,现在一切都已经成了,只等父亲的一个决定,难道父亲你忍心,叫女儿痛苦一辈子么?您若是今天出了这个门,女儿便一头碰死在这墙上!”
朱晓玉也尖叫着哭喊道:“你心里那么多大义,怎么就不想想你自己的女儿?女儿家一辈子的事,你这一去,一切就都毁了!”
看着两张他至亲至爱,又泪水纵横的脸,何世明终于仰起头,看着乌云盖顶的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声。
朱雀街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红绸和灯笼,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都张灯结彩,仿若又是一场春节。今日是皇帝册封皇后的日子,整个京师的百姓,和所有的官员,都翘首以盼这个盛大的典礼。
“今日就是要册封皇后了?听说皇上的这个皇后,非常的有传奇色彩!”说书人身边聚着许些个百姓,他兴致勃勃地说着杨千予之前的事迹,引起周围人的喝彩。
“什么事啊?也给咱们大伙儿说说呗!”有人不断地凑上前去问道。
“什么事?你不知道啊?”说书人鄙夷地摇摇手里的折扇,店小二给他倒上热茶,说书人清了清嗓子道:“这位杨相国府的二小姐,千老将军的外孙女!你们可能会问,你说了这么多,这是谁啊,完全不知道啊,杨相国府都倒了,千将军府那兵马大元帅也都死了,这又是小姐又是外孙女的,有什么稀罕?
咳咳,这些若是你们都没听过,不要紧!有一个名头你们肯定听过——慈安郡主,知道不?”说书人大声叫道:“当初提出救灾十策,解救潮安水患的菩萨王妃慈安郡主!就是咱们当今的皇后娘娘!”
下面的人连声叫好。
可只有这些,还算不上精彩,说书人又神神秘秘地说道:“还有,只有这些还算不上传奇,你们可知道,当初江南的那位才女,千绝儿,其实也是咱们的这位皇后么?”
下面的人大声道:“千绝儿,那才女的诗才,可谓是一绝啊!”
他大声吟出千绝儿在江南的诗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百姓们的喝彩声又起,说书人得意洋洋地点点头道:“正是这位千绝儿,她在江南出了风头,又被白国的人掳了去,白王一见!嚯!这江南才女,端的是才色双绝!立为皇后吧!”
百姓们激动万分,她们才不在乎那些迂腐大臣说的什么贞洁女德,只要能够让他们感到有趣,他们就乐于去追捧喜欢。杨千予这一连串的经历,虽说有些为人诟病的地方,但这些风流韵事,更加让百姓感到新奇。说书人大声说道:“而咱们这位皇后,智勇双全!从白国逃了出来!回到了咱们大乐!后来的事儿大伙儿都知道,三皇子叛乱,就把这位五皇子妃给捉了去!关在后宫之中!做了一个金屋藏娇!”
有人好奇地起哄道:“三皇子为什么要去藏五皇子的老婆?”
另一个人打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小点声,五皇子也是你能叫的!那是皇上!”
说书人没好气地答道:“还不是因着喜欢咱们皇后,我可是听说,三皇子很久以前就喜欢这杨二小姐了,当年先皇在世的时候,三皇子和当今圣上一起去向先皇求亲,先皇把杨二小姐指给了咱们当今圣上!三皇子耿耿于怀,这才叛乱的!”
百姓们都知道这是一句戏言,但还是哄然大笑,这样一说,这位杨二小姐竟还是个红颜祸水了。
而在这茶楼旁边经过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内的两个女子,一个穿着白裘白衣,另一个浅紫色的小衫短袄,都蒙着脸。浅紫色短袄的姑娘梳着双环髻,手上带着一只价值不菲的碧玉镯,白衣白裘的女子腹部隆起,竟已是怀胎六甲。
紫衣姑娘听到那些百姓们的哄笑,有些愤怒地对白衣女子说道:“娘娘,这些人胡言乱语!奴婢这就去斥责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