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白飞扬同祝之常潜伏在树丛背后观察得翰的时候,在京城关口,一个带着兜帽的人走到城门处,望了望紧闭着的铁门。
“下面的是什么人!”城上的守军看到了这个奇怪的人,大声喝问道。
来人摘掉兜帽,露出真容来,竟是一张如同妖魅的容颜,眼尾微微上挑,仿佛这一眼撇过去,就能够勾走人的魂魄似的。
奶奶的。守城的官兵咽了口唾沫。
这是个男人。
“我要进城,叫白飞扬下来见我。”那人高声道。
“白将军现在不在,你是何人,你可知道皇上已经下了旨,任何人不得出入关口么!”
那人很是不耐,从腰间解下一块金牌,高高举起道:“白飞扬不在,就去把他找过来!”
守兵从城楼上下来,仔细看了看那金牌,肃然起敬地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人,没想到他手上有五皇子府上的金牌,看来这可是皇上身边得力的人啊,万不能得罪了。
守兵立即客气了起来,将人迎进城楼里去,让其坐着烤火喝茶,自己则叫了两个小兵骑马去追白飞扬,给他传消息。
白飞扬将祝之常留在那里监视着得翰,自己则领兵回程,见到那神秘人的那一刻,白飞扬大为欣喜地迎上去。
“十三?你回来了?”白飞扬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烤着火悠然自在的家伙。他思念十三已久,此番见面,自然是欣喜若狂。但白飞扬天性内敛,哪怕心里已经十分激动,脸上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那妖孽相的男子正是许久不曾回来的十三先生,他自从跟随何世明前去游历,跟着师兄去了许些草木茂盛之地,到深山和高崖之上采集药材,研习药性,又得了何世明的亲身指点,如今的医术已然是进步神速。他之前便已经是医道大家,而现在,正好补上了之前药王谷尚未来得及传予他的那部分。
“回来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专心在宫里谋一分差事。之前阿齐传信来,说尚药局缺一名太医令,正好是为我预备着的,差事少,清闲,平时可以养养花逗逗鸟儿,也可以研习一下师兄交给我的药典。”
“药典?”
“是,此乃药王谷历代传下来的医宗至宝,一共八册,可惜,之前由于意外,已经丢失了两册。”十三先生叹着气,颇为可惜地从怀里掏出一本蓝皮的旧书:“这次,我与师兄本来想,忙完给阿齐解毒的事,就去补全这两册的。”
白飞扬一愣,脱口而出道:“你师兄不见了。”
“不见了?”十三先生疑惑地问:“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白飞扬说完就后悔了,现在告诉十三这些事情,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更何况……目前何世明失踪,他心里虽有些猜测,但毕竟没有证据。
看出白飞扬的犹豫,十三还能不知道白飞扬在想什么吗?逼问道:“白飞扬,你从来都不瞒我的,你尽管说,我扛得住。”
无法,白飞扬只得说出之前探到的状况:“就是消失了,之前我们赶去何府,可是里面已经是人去楼空,何世明和其妻子朱晓玉都不见了,院子里有些打斗痕迹,可下着大雪,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屋子里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榻上药箱倒是敞着,可是里面已经没有药品了。”
“是为着皇上的解药来的?”十三先生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想要阻拦何世明进贡解药。
“最开始,我也是这般想的。”白飞扬点点头。
“那现在呢?”
白飞扬道:“现在,我也有些迷惑……若是为了解药,依照我对何世明的了解,他不应该是将药箱就这样好不抵抗地交出来,他若是不说药箱的位置,来人定然要将屋子翻个底朝天才是。可……我去时,那屋子里依旧是整整齐齐,没什么翻找的痕迹。”
屋子里没有翻找的痕迹?十三先生沉吟道:“那既然如此,一定是知道药箱在何处的人做的,朱晓玉……或者是何衣衣!”
白飞扬又是一顿,看向十三先生。
十三先生被他看的发毛,瞪了一眼道:“怎么,看什么看啊,我说的不对?”
白飞扬试探地问道:“你不知道何衣衣的事儿?”
“何衣衣什么事儿?”十三先生一头雾水。
看来是十三先生忙着赶路,还不知道京城里面发生的大事儿。白飞扬拉着十三坐下,给他倒上茶,忙着给十三普及这两天来发生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可知道,皇宫里面出大事了?”白飞扬话说的简洁,三言两语便将册封大典上的事情给说了个大概,包括八公主摇身一变变成大石格桑公主的事也说了。
十三先生面色凝重,这样的事,狸猫换太子,当真是想也不敢想……齐景杭还不得气坏了啊,本来好好的杨千予,突然就变成了矫揉造作的何衣衣,还在肚子上绑着个枕头来装怀孕?太脱线了吧?
可这一切却是切切实实发生了的,十三相信白飞扬不会用这样离奇的事情来诓他。那么既然一切是真,那么……十三先生沉默了,何衣衣已死,何世明同朱晓玉失踪,杨千予也不知所踪,这一切都太过于无法推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些事件一环连着一环,但最终的起点,都在于杨千予为何会在册封大典之上,变成何衣衣!现在何衣衣死了,杨千予又在哪里?只要找到了杨千予,剩下的自然也就会得出答案!
“有杨千予的消息吗?”十三问道。
白飞扬摇了摇头。
根本没有杨千予的消息,各方州郡也都已经闭城盘查,杨千予只要出城,就一定会留有痕迹。可现在,根本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十三先生心里急躁,站起身来:“我不能在这里耽搁了,我必须立即进宫去见阿齐!”
十三先生连夜进宫,长夜未央,养心殿前的灯笼明晃晃地,跟夜空中的乌云作对。来来往往的宫人们都唯恐发出声音,急匆匆地赶着路。
皇上的心绪不宁,到了这当口又怎能入睡?皇上不睡,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侍候着。
纳兰祥上前来:“皇上,十三先生回来了。”
“宣他进来。”
“宣十三先生进殿——”
十三踏上养心殿前的石阶,匆匆赶入殿内,抬眼望去,齐景杭只穿着单衣坐在榻上。着夜深露冷的,听说他还刚刚旧疾复发过,十三先生心里恼恨他不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竟然这般的对待自己。
“阿齐,你也太不谨慎了!怎么可以就穿着点衣裳!现在是什么天气,你不知道么?”十三先生大步走进去,扯下挂在一旁的毛裘大氅,将齐景杭裹了个严严实实。
齐景杭看着十三先生,却是不发一言。
十三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说道:“臣……逾越了。请皇上责罚!”
齐景杭无奈地一笑:“十三,朕并没有怪你。你还跟以前那般对待朕,朕很是欣慰。”
十三抬起头来,看着齐景杭。齐景杭的眼睛里有些迷雾,也有些怅然。
“朕刚刚一直在想,做这个皇帝,对于我而言,是不是太沉重了,以至于,朕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都想要离开。”
十三开口说道:“皇上,千予……不,是皇后娘娘她一定是有她的苦衷的。”
“朕当然知道,她有什么苦衷。她想让朕活着。”齐景杭叹了口气:“从朕小的时候,朕就一直在努力地活着,活过了第一个十年,又想再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当初那些帝王们追求长命百岁,长生不老,可朕的愿望,仅仅是寿终正寝而已。朕想要同朕心爱的人,共度一生,白首不离……可太难了,这等对于百姓而言不足道哉的愿望,对于朕来说,似乎竟比活下去更为不易啊!”
齐景杭说罢,又咳嗽起来。他平日是那般的清冷,仿佛不是这尘世间的凡俗之人似的。这个年轻帝王的身子太单薄了,那轻轻的白衫,根本就像是神仙的羽衣一般,好像随时都可以托起他的身子,随风而去。
十三先生看得心惊,也顾不得君臣之礼,爬起来就抓过齐景杭的手腕,把起脉来。这一把脉,倒是将十三先生吓得心惊肉跳!
原因无他,齐景杭的毒,已然已经是侵入心脉,若是再不能及时医治,只怕是扁鹊再世,也难以回天啊!
这样匮乏的身体,每一寸血脉都好像随时可以枯竭一般。
但,他的脉搏很强劲,跳动得很有力!
齐景杭看出了十三的担忧,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当然知道,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十三,你放心吧,朕不会那样轻易放弃。”齐景杭说:“现在白将军已经去寻何世明了,只要找到他,拿到解药,一切都会好起来。”
十三先生不知怎么,一瞬间好像不能控制自己了一样。也许是心里太震动,也许是太悲伤。他开口说了两个字:“会么?”
齐景杭眉毛一挑:“怎么,你知道些什么吗?”
十三扭过头去:“无事,臣……给皇上针灸吧。”
可命运就是这样,有些事实的真相,总会一点一点地呈现在世人的面前,猝不及防地,无法拒绝地。
三日之后,早朝刚过,养心殿里白飞扬拿到了祝之常的信件,十三先生好奇地凑过去看。
“是说得翰的?”
“嗯。”白飞扬看了几眼,说道:“前些日子我们发现,得翰就在戎州的一家小驿馆里,他的手下在搬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