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杭听着白飞扬的陈诉,开口问道:“你们怀疑是得翰?”
白飞扬点点头说道:“确实曾怀疑过。”他扬了扬手里的信,说道:“不过,这信上将得翰的所作所为都找出了解释。”
小驿站里面死了那么多人,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传不出来,第二日清早的时候,祝之常便打探到了消息。
原来不过是戎州地方的山匪和行商之间的摩擦,得翰不过是仗义出手,整治了那两个行凶的山匪罢了。
白飞扬将祝之常的信念了一遍,齐景杭点点头说道:“得翰为人颇有侠义之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样的事,像他会做的事。你们大可不必怀疑他,得翰是朕的兄弟,他不会做什么不利于朕的事。”
白飞扬点点头说道:“臣也只是谨慎起见,虽然他没有滥杀我大乐的百姓,但他出城门的时候急匆匆的,但祝之常的信上说,他这两天一直留在戎州,并未急着赶回大石。臣还是觉得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蹊跷。”
放下得翰的事情不提,这两天来阴云散去,初春的天气一下子回暖起来,虽说春寒料峭,但阳光已然是出卖了春天的讯息。在大雪之后的晴空里,阳光甚好,冰雪渐消,那何府覆盖着的大雪,也化成了水。
雪水冲散了堆积起来的泥土,露出了里面未腐化的尸骨来。
“皇上——皇上——”官兵奔上大殿,禀报道:“皇上,今日在京城朱雀街的何宅里,发现了一具尸骨!经调查,正是何世明!
这个消息一出,齐景杭的脑海里便是翁地一声。
何世明死了?
白飞扬和十三先生顿时心里一惊。
“陛下,臣这就去看看!”白飞扬抱拳禀报道。
“慢着——”齐景杭高声道:“朕跟你们……一起去!”
齐景杭低调地出了宫,随同白飞扬和十三先生一起,到了何宅去。这里一切都很是安静,毕竟这宅子里已经无人居住了,少了很多的人气儿。
“这里就是何世明跟朱晓玉居住的地方。”白飞扬说道。推开门,吱呀一声,三人走了进去。这何宅里面已经站着一些官兵,还有仵作。京城出了命案,大理寺卿也得在一旁监管。
齐景杭大步走进去,便闻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味道。这大雪冰冻着,尸体不会腐化,但现在温度升高了,尸体渐渐地开始变质。大理寺卿看到皇上亲自到此,连忙跪下大声说道:“臣,恭迎皇上!”
满院子的士兵本来没注意到白飞扬和十三身边那个人的,但是一听大理寺卿的话语,都纷纷跪下,将头埋低,不敢去直视圣上的面容。
“起来吧。”齐景杭说着,指着地上那具尸体问:“这人,是何世明?”
大理寺卿说道:“启禀皇上,正是何世明,根据他的衣着,以及身上携带着的一些玉饰、印章等物,结合仵作验尸的骨龄,此人是何世明无疑。”
何世明死了?齐景杭面色凝重,盯着那尸体看了一会,便摆摆手示意仵作接着工作。
“皇上,这里污秽,您还是移驾到屋里去歇一歇吧。”大理寺卿都深感这味道有些刺鼻,更加不愿意让皇上被这污秽所扰,提议说道。
齐景杭长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无聊透顶。他转过身,一甩衣袖,向着何宅门外走去。
十三跟白飞扬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光中看出了疑惑和心疼。齐景杭虽说是他们的君上,但在此之前,他也是他们的朋友。现在何世明一死,齐景杭解毒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一点。十三先生觉得齐景杭现在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赶忙跟上去,却见齐景杭的步伐有些飘忽,眼神有些迷茫。
何世明的死讯显然是沉重的打击到了齐景杭,他回到宫里之后便不吃不喝,睁着眼睛坐在宣政殿里,面前的案几上堆着尚未处理的折子。纳兰祥几次进去探视,可齐景杭都不发一言。
“纳兰祥,皇上怎么样了?”十三先生心里也急,他现在恨不得自己去替齐景杭中这个毒,若当真齐景杭为此一蹶不振,他可怎么办?
“十三先生,我一个时辰前刚去看过,还是老样子。”纳兰祥也是没有办法,他又怎么能不为之心焦?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十三心里一寒,决定无论怎样,一定都得让齐景杭先振作起来才行。
十三先生大步走入殿内,推开门,却惊讶地看到齐景杭并未如他想象中的一般,魂不守舍地发呆。而是在翻阅桌上的奏折,不时批注着。
“来啦?”看到十三先生进来,齐景杭笑了笑,笑容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坚定。
“你……”十三有些莫名,这样的齐景杭,给他的感觉甚至比那个颓丧,无助的齐景杭更加可怕。现在的他,似乎根本不像是一个身处如此境地的人该有的反应。
“我?朕怎么了?朕好的很。”
齐景杭只是笑着看了看十三先生一眼,便又低下头去,提笔在折子上面写着什么。十三先生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有人上书了戎州匪患一事,齐景杭给上面的批语是:“匪患一事,害国害民,宜早日解决。朕即可批复兵部,待圣母皇太后祭祀典礼一过,发兵围剿。愿卿安抚百姓,勿使民怨。”
十三先生指着这折子,一时间又是喜,又是忧,表情复杂地观察着齐景杭。
倒是齐景杭先说话了:“怎么?看看朕有没有自暴自弃?有没有一蹶不振么?”
“臣不敢……”
齐景杭摇摇头:“你的心思,可都写在脸上了。十三,朕竟然不知道,你是这样藏不住心事的人。”
“原本是藏得住的。”十三沉声说:“可……如今这事,非同小可,臣……心有余,力不足也,便藏不住了。”十三走上前去,凑近皇上,低声问道:“皇上,您究竟是怎么想的?都这般时候了,还有心思批奏折?”
“什么时候?”齐景杭一挑眉:“你是想说,朕已经是命不久矣,怎么还有闲情办公么?”
十三自然不敢承认。
齐景杭晒然一笑:“朕突然间想清楚了一件事罢了。”
“何事?”
“去帮朕将白将军、祝将军他们都招回来吧。”齐景杭突然说:“朕不找予儿了,这些封锁的关口,也都可以开放了。”
“皇上!”
齐景杭站起身来,将那些批阅后的奏折放好,抬头看向门外那耀眼的红日。他大步走下王座,与十三面对面站着:“十三,朕是注定要死了的,也许明天,也许今晚,不知道什么时候。与这命运斗了二十年,朕累了,也斗不过它了……何世明已经死了,解药不知所踪,朕的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终结。……杨千予离开朕,是对的,不管她的初衷是什么,在朕死后,她都可以过不被皇宫束缚,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十三瞪着眼睛看他,心里震撼。
齐景杭的话语很是真心,他眼里的认真和真诚让人的心剧痛,仿佛能够直接碰触到那犹如实质的悲伤来。
“十三,你跟千予一样,都是无拘无束的性子,你若是想离去,朕也准你随时离开。”
十三却突然暴怒,他顾不得君臣之礼,主仆之分,上前一步揪住齐景杭的衣领,那龙袍的触感丝滑,上面的绣纹很是精致。
十三低声喝道:“齐景杭,你给我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齐景杭也大声吼道。
“你不清醒!一点也不!”十三大喊!他摇晃着齐景杭,睁大眼睛说道:“这不像你!这样就放弃了吗?你这样便认输了吗?何世明没了,就让你绝望了吗?杨千予走了,你便不想活了吗?”
十三咬牙切齿地说道:“齐景杭,你是齐家现在唯一的子嗣了,你得活着。”
杨千予穿上了紫云真人带来的长袍和面具。那长袍很是宽松,下面用各式各样的牛骨和铜环点缀着,穿上之后,完美地遮掩住了她的身材。面具青面獠牙,是个傩神的形象。
“千姑娘,你穿上这个,再带上这两个手环,等到祭祀的时候,你便跟着前面的人一边走,一边摇响手环。”
紫云真人是个右眼下方有个小痣的女子,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头鬓发用道冠挽起,穿着黑白相间的道服,手里持着拂尘。
杨千予行了个道家礼节,诚恳地道谢道:“紫云真人,当真是谢谢。”
“千姑娘,不必客气。”紫云说道:“道家讲究天命,佛家讲求缘法。但神道同源,在姑娘你的身上,贫道既看见了天命,也看见了缘法。”
杨千予笑了笑,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前些天皇上突然颁布诏令,令各处城门撤去了原本的封锁,现在倒是可以顺利通行了。”紫云真人说道:“只不过,到时候少不得还要被守军查验,这是你的通关文牒,贫道已经给你办好了。若是那守军要你拿下面具来,还要靠姑娘你自己的聪明机警了。”
“真人放心,我有办法。”杨千予笑着说。
得翰冷哼一声,但是也好奇地看过来。他心里想知道杨千予能有什么办法逃过守军的盘查,他趁着杨千予不注意,走过去问紫云真人道:“真人,有什么办法能让本王也混到这队伍之中么?”
“大君要进城作甚?”紫云真人纳罕。
得翰随便指了指杨千予说道:“本王怕她遇到什么危险,有本王跟着,好歹也安全些。”
这样的说辞似乎还有些道理。紫云真人想了想,点点头道:“让你跟着的话,可以是可以,不过大君万不可以开口说话,你若是说话,定然能够听出不同于中原的口音,一下子就会被识破。”